“那天晚上，我就想死了算了，可是，想到你俩还那么小，我死了你们咋办？我在哭，于大勇就笑着哄我。我当时快四十的女人啦，可于大勇抓着我的手说，他从没有见过我样儿的女人。镇上别的女人一看就跟是乡下打扮，身上还脏兮兮的，可是，我一个养猪的女人却总是那么干净……”
魏东林想打住母亲的话，可是，看到母亲那陷入回忆里的眼睛，看到她脸上那些岁月痕迹，便忍住了。
魏母的嘴角忽然勾出一道不知名的苦笑，眼中却泛着些许的泪花，继续道：
“人这东西啊，奇怪得很。那天晚上他用畜牧站的大三轮帮着我拉了一车的饲料回了猪场。那些饲料钱能赶上咱半年的生活费了。那大冬天的，他累得汗流浃背，我去接手的时候，他就推开我说，这是男人的活儿，你别碰！人啊……
“真是说不清楚。吃饭时还想自杀，卸了饲料之后又觉得这日子有盼头了。那次之后，他又找了我几次，不是以打针的名义，就是送兽药、送饲料的名义……
“刚开始的时候，我是不敢不去，可后来，他不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感觉这心里空落落的……
“他去世的时候，我偷偷找了个地方大哭了一场，谁也瞅不见，谁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究竟在哭啥，说恨他，也有那么一点，但是，比起他对咱家的帮助，那点儿恨算啥啊？那些年如果不是他帮忙，咱这个家怕是早就都塌了。这些年猪场不如以前，也是因为他死了。”
“……”魏东林在旁边听着，始终没有说话。
感觉母亲身上像是忽然多了一块布，一块需要他帮忙一起扯着的遮羞布。
别人不知道，但他却已经知道那遮羞布下面母亲的真实模样。
他心里很不痛快，因为没有人会希望自己的母亲跟父亲之外的男人有那种关系！
能理解，但无法做到不带一丝有色眼镜去看待！
如果可以，他更希望听到母亲被侮辱后拿起刀来将那个于大勇杀死的故事。
可是，当曾经苦难的记忆涌上来时，当他回忆起父亲瘸腿母亲独自养家的辛苦时，想起当年母亲的貌美再看着此刻她那苍老的皱纹，心中所有的恨都变成了复杂。
也是那刻，他忽然发现人世间，哪儿有什么完美的人……
街上人头攒动之中，随便拽出哪一个来，他们身上没有脏东西？
人世间，又有多少所谓的忠贞情爱？
哪一个不是打着真爱的名义，分了又分，爱了一个又一个？
曾经同事们总是流传说着县里那些名副其实的婚姻，说他们表面夫妻暗地里却各玩各的。曾经不信，可此刻魏东林却相信世间确实存在。
“我知道给你说这些事情，你会不开心。我也想守着这些秘密进棺材，可是，我今天不得不说了。东林，你再给雪梅一次机会吧？雪梅也知道错了……这些日子雪梅跑前跑后，旁边病床上的人都说我是修了好几辈子的福才碰上雪梅这么好的儿媳呢。”
“您别说了。我知道了。”魏东林心里有气，却也不敢发作。
母亲还病着，怎么能跟她对着来呢？
魏母看到儿子这个态度，就觉得自己的目的没有达到，当即定住身子抓着他的胳膊说：
“娘说的这些，你能好好想想吗？雪梅的本性是好的！妈这个年纪会看人！她不是潘金莲，你也不是武大郎。你娘我见过太多太多这种事儿！你现在这个年龄觉得是天大的事儿，可再过几年你看看？四十五十之后你再看看？多少后悔离婚的啊……”
魏东林真的有些忍不住了，因为母亲她根本就不知道详细的事情。
她不知道秦雪梅是怎么跟王忠文一起对付他的，他也不知道秦雪梅现在之所以这么表现是因为自己这儿子没事儿了！他们是害怕被报复才这样做的！
“她都怀孕三个月了……”母亲又说。
魏东林却感到麻木，他不想回头。
不管是谁说情，他都不会再回头。
他知道秦雪梅的“因”是什么，但是，对于魏东林来说，那不是理由。
她想报仇是她的事情，她想往上爬也是她自己的事情，甚至说她想要跟王忠文上床都是她自己的事情！
但是，她最大的错误就是当了婊子还想要立牌坊！
“你能听娘的劝吗？”魏母问。
“听，听听听！我知道了……我会跟雪梅好好聊聊的。”魏东林违心地说。
“好，那就好，那就好……”魏母笑着点头说:“那我也没白白跟你说这些。”
她感觉自己没有白白将这个秘密说出来。可她不知道的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太多太多秘密需要带进棺材里。
因为，没有多少人能够真正设身处地站到别人的岁月里去看待问题。
第074章 牌坊[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