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这狗吏,竟有眼不识泰山!居然敢赶我等出去?!”那仆从眉毛一挑,厉声呵斥道,“这外面大风大雨的,让我家主人上哪儿去避雨啊?你可知我家老爷是何许人也?”
“何许人也?”吴国相鼻中哼了一声,冷冷瞥了来人一眼,反唇相讥道,“瞧这身装扮,也不过就是有点小钱的富户罢了!不会是一夜暴富的吧?呵,呵呵!”
“你……”那仆从气得一时语塞,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怒道,“狗眼看人低!我不与汝等一般见识,识相的赶快准备一间上房,我家老爷要入住!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入住?呵呵。”吴国相冷笑道,“牙牌有吗?有吗?”
铺驿节级口中的牙牌,是一种用象牙、兽骨、金属等制成的版片,上面刻有持牌人姓名、职务、履历及所在衙门等信息。除却官吏外,一些官宦之家的奴仆也有这类东西。
“牙牌?”那仆从闻言一下愣住了,他竟不知牙牌为何物。来人面面相觑,无一人言。
候立一旁的铺驿杂役见对方没了锐气,将腰间“牙牌”取下,拿在手中得意地晃了晃,哂笑道:“连‘牙牌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还敢来冒充朝廷中人,你不会告诉我,你们是邦国使臣吧?哈哈哈哈!”
那仆人疾步上前,一把夺过铺驿杂役手中的牙牌瞧了个究竟,不料却狂笑不止。另一名仆从见状,急忙上前,拿着那牙牌也看了看,顿时大笑起来。
富户模样的老爷很诧异,他径直走上前去,两名仆从立即收敛神色,垂首退后,噤若寒蝉。一人将那杂役的牙牌恭恭敬敬双手奉上。
老爷派头十足,拿起来细细一看,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牛人?牛人!真以为自己牛气冲天、牛叉哄哄啊?呵呵呵。”笑罢,随手一扔,却将那牙牌扔到了杂役的脸上:“哼!就你也算‘牛人!笑话!”言语间隐隐透露出一种不可一世的霸气。
铺驿杂役被牙牌砸到了脸,这可是当众打脸啊!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这道理都不懂?
那杂役受了如此奇耻大辱,顿时怒火中烧,双目圆睁,两手握拳,正欲发作,上前理论理论,不料却被一旁的铺驿节级伸手拦住了。
因为,吴国相已经隐隐察觉出面前这位商贾模样打扮的“老爷”有些不简单。
那杂役颇不服气,大声争辩道:“我就是‘牛人怎么了?!循古例,养鸡的名唤‘鸡人;切肉的名唤‘庖人;做肉的名唤‘亨人;负责肉源的唤作‘兽人。
上菜之时,负责干肉和干果的名唤‘笾(biān)人;负责豆类和肉酱的叫做‘醢(hǎi)人;负责用醋调味的称之为‘醯(xī)人;甚至连用布盖饭碗的都有个称呼,谓之‘幕人。
我叫‘牛人怎么了?有错吗?碍着谁了?!这可是《周礼》规定这么叫的!”
被人轻视轻贱的感觉的确不好受,那杂役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愈来愈大。
孰料,商贾模样的老爷听罢,神色鄙夷,冷笑道:“我还以为「牛人」是一个多大的官、多么厉害角色呢?原来,不过就是个养牛的——‘牛人啊!哈哈哈哈!”
杂役闻言气得浑身直打哆嗦。
但那老爷根本就没把杂役放在眼里。他一脸轻蔑,转过身来,对铺驿节级吴国相说道:“要牙牌是吗?牙牌老爷我没有,不过,敕牒和告身我倒是有的。”语罢,吩咐左右道:“来呀,将本官的敕牒和告身交与铺驿节级一验真伪。”
一名侍婢即刻上前,双手呈上一个长方形的木匣,里面装有敕牒和告身,以便吴国相查验。
新官赴任,别的可以不带,但有两样东西必带,一是敕牒,二是告身。
所谓敕牒和告身,其实就是朝廷发给官员的官凭文书,即证明阶官的“差遣任命状”、亦称“诰命”、“告命”、“官告”,上面盖有吏部大印,很难作假。
官员到任后,首先需要交出敕牒作为凭证,并将之押在报到的衙门备案。
而告身则是用于证明上任者本人身份的凭证,为防仿制,皆由专门机构负责制作。据《宋史·职官志》记载,宋代的告身由吏部属衙“官告院”统一制作,所用材料譬如绫巾裱带、丝线织的花绫等,皆由特定地点生产供应。不同的官员等级,绫锦可是不同的,宰相十八张纸,副宰相十七张,以此类推,随着官阶的降低而递减。
在告身上,除赴任官员的籍贯、年龄等,一些形貌特征也会被写在告身上。
告身最开始是“词头”,接着是起草文书的部分。高级别的官员,文书部分由翰林学士负责起草,中层官员的文书则由中书舍人来起草。告身起草完毕后会依例交与官家,官家若允准,则题“可”或“可依前件”,接下来再由尚书省交与吏部尚书。
因此,即使告身被人偷走或捡到,通常情况下,别人也难以冒充。其实,告身制度早在南北朝北魏时已经施行。告身在官员赴任后并不上缴,而是由赴任官员自行留下,以备不时之需。
当然,告身也不是完全不能造假,只要有需求,出得起高价,就一定有人敢于冒险造假。有鉴于此,后来的告身上便有了独特的编码。
【注:宋代传世的告身寥寥可数,北宋司马光拜宰相、拜翰林学士的告身,范纯仁拜相的告身,两件珍宝均在倭国。上海博物馆收藏了王佐的告身,此外就是前些年出土的《徐谓礼告身》和南宋的《司马?掣嫔怼贰堵雷媲?嫔怼贰
好了,交代完敕牒和告身的背景,言归正传。
那铺驿节级吴国相当差多年,接待往来京师的官吏没有上千,也有数百,他自然是熟知敕牒与告身的。当他打开木匣,取出敕牒与告身仔细验视时,发现纸张是八张色背销金花绫纸,没错,的确是朝廷指定的供纸,装裱还十分考究。他心细如发,又留心查看了那告身上的一长串奇特编码,并走到蜡烛旁,借着烛光仔细辨认了吏部钤印(qián),看来应该是真的。
但他还不放心,又仔细察看了敕牒和告身上文字内容。
木匣中的敕牒与告身皆以蔡京体书写,铺驿节级吴国相验明了用纸和大印的真伪后,细看文字时一眼扫到了如下字样:
“敕朝奉郎、都水使者阎苍舒:临以王官,庶乎其宜也。以尔性有通方,才无滞用,占兰省之名郎,赞天官之优选,奸欺不生,式畴尔能,可司水赋。爰以国计之重,遂正曹之名,委属盖优,钦对毋怠。可特授朝奉郎、都水使者,总领淮西水务。可依前件。奉敕如右,牒到奉行。”
再察看落款,有主事延松年、郎中祚(zuò),令史陈敦礼,书令史吴尹,主管院暮等人的签名,以及手书的落款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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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3 章 上房之争[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