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知夏在心里冷笑,秦福生开心不开心关她什么事?
她无所谓地回道:“我怕烫,像你这样的无情铁手才能徒手去泡功夫茶,我的手可是很珍贵的,还要留着弹钢琴呢。”
“大小姐,既然泡茶都嫌水太烫,怎么白天打人的时候,不嫌那些铁棍子太扎手?来,你的手给我看看,是不是扎到了。”秦觉揶揄道,想去握她的手。
“哼,我才不要你管!”盛知夏别开脸,把手缩了回去,假装生气道:“三哥只会笑话我!要是四哥在,我说让他开草寮的门,四哥一定会开的。”
秦觉的语气冷了下来:“嗯?说什么?”
盛知夏忙捂住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错了,三哥,我不该提四哥,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她在卖乖,偏偏谁也受不了她的卖乖。
秦觉的冷脸收了,忍不住倾身想去吻她——
“不行!明天祭祖,今晚不许动手动脚!”盛知夏捂住了秦觉的唇。
但这也足够暧昧了,她的掌心擦过秦觉的唇,两个人近在咫尺。月光下,永远有浪漫的幻想衍生。
盛知夏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忙收回手,胡乱找了个话题似的,对秦觉道:“啊,三哥,我给你唱首歌吧!我想唱歌了!”
半夜唱歌,对秦觉来说从未有过,但她既然要求了,也不是不可以听听看。
秦觉活了三十多年,从东茂村里无人管教的孤儿,到现在村里独当一面的支柱,其实他从未觉得有多荣耀,也不敢轻易放松。
可此时此刻,坐在这小池塘边赏月,听女孩在他旁边聒噪,提着奇怪的要求,秦觉居然有了一种活生生的快乐和放松,他允许她唱歌。
“三哥,这首歌你听过吗?我要开始唱咯。”盛知夏清了清嗓子,眼神似乎是虚无缥缈的,实质却盯着小茅屋的方向,她轻轻地唱了起来:“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再熟悉不过的旋律,非常著名的填词,《送别》在国内传唱了几十年,很多离别的场合都能听见,送别故人,送别知己,每一次都能触动人心,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离别多……
虽然,盛知夏唱歌从来都不在调上,但她唱得感情太过丰富,以至于自己都掉下泪来。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馀欢,今宵别梦寒……”
每一句词都让人心碎,苍凉又孤独,唱歌的人在祝福在叮嘱,却无人回应。
她不是难过知己不在,也不是难过爱人已离世,更不是在这封闭的罪恶村落感到孤独害怕,只因为这首歌是外公教她唱的。
外公一字一句地教会了她。
那个时候她还小,根本听不懂其中深意,而外公也只是摸了摸她的头,说等她长大了也许就懂了,当然,如果夏夏永远也不懂,那该多幸福啊。
现在,凄凉的月光下,隔着草寮内外的距离,隔着生与死,她将这首歌唱给外公听,他老人家能感知吗,他能知道她还活着,并且来到他身边了吗?
能不能……能不能再见外公一面?
再……让她抱一抱外公,她是不是还有机会带着外公回家……
好像全都成了奢望……
“小狐狸,怎么哭了?”秦觉总算察觉到她在哭,伸手过去想搂住她。
盛知夏却躲开了,擦了擦眼泪,看着天上的月亮道:“三哥,我好痛苦啊,要不是有你在,我都不知道该跟谁分享我的心情。我好担心失去妈妈,她的病已经很严重了,你看今晚在酒席上,她说话都费劲,她那么爱着爸爸,可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只能胡编,将悲伤的原因引到傅瑜身上去。人世间的悲欢其实也相通,秦觉绝不会怀疑她对傅瑜的感情。
“妈妈真的太可怜了,等了爸爸十几年,最后总算如愿以偿和爸爸结了婚,但她的幸福太短暂了……”盛知夏索性哭出了声,只有月亮知道她在悲伤什么。
秦觉大约也被她感染,默默地过去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背:“嗯,我知道了,你难过却不能说,我都知道。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总是陪在你身边的。”
盛知夏厌恶秦觉的触碰和拥抱,但她不能推开,而是顺势软下嗓音道:“三哥,那你答应我,要一直陪在我身边,不许离开我,也不许丢下我。如果我失去了妈妈,就只剩下你和爸爸了。明天祭祖的时候,我想让你当着所有秦家族人的面发誓,你爱我,会娶我!当着祖先的面说!”
她在提要求,很过分的要求。
秦觉却答应了:“好。”
盛知夏破涕为笑,将脸埋在秦觉的脖颈间:“三哥,你最好了。我最爱你了。明天祭祖的时候我需要注意些什么呢,你教教我,我不想搞砸了,怕爸爸妈妈生气。”
秦觉拍了拍她的背,忽然笑了笑,很随意地开口:“其实也不需要注意什么,你从弹药库里带走的那枚微型炸弹,不要在祭祖的时候拉响引线,就不会搞砸任何事。”
“!”盛知夏的嗓子一紧,心跳几乎都停止了,原来……秦觉都知道!
在如此柔情蜜意的攻势之下,秦觉依然记得提醒她,弹药库丢了东西,希望她不要搞事。
哪怕是他对外公开青睐着的妹妹、未来的伴侣,秦觉依然没放松警惕,不愧是秦帮的实际掌权人,小心谨慎已经刻进了骨子里。
既然被秦觉拆穿,盛知夏不能再躲,她索性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枚微型炸弹,“啪”的一下拍在了茶具上,也不管它危险不危险,会不会忽然爆炸,她猝然从秦觉的怀里退出来,所有的笑容褪得干干净净:“原来三哥你在监视我!我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你全都知道!那些孩子都是你的眼线对不对!还说你爱我,根本就是打算控制我!想让我全都听你的!”
她霍地站起身,也不想再喝茶了,更不愿意看什么月亮,径直就朝着草寮的方向走去。
“小狐狸——”秦觉步子大,两步就把她扯了回来,阻止了她离开,他的语气哭笑不得:“东茂村就这么点大的地方,什么事儿我不清楚呢,不管是对你还是对外人,规矩都是一样的。你要是愿意,随便去海滩上丢多少次炸弹都没关系,就怕你没觉得新奇好玩,没见过这个东西,它虽然体型小,但威力巨大,稍有不慎,能把整个祠堂都炸毁,就连咱们这个老宅都能塌了一半……明白吗?”
盛知夏当然明白秦觉的意思,他不是防着她,是怕她不会玩,失误了导致严重后果。
但她不依不饶,还要逼问秦觉:“所以三哥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晚上来找我,也是为了这个炸弹对不对?我还以为三哥是特地来陪着我的!终究是错付了!”
她太容易生气,半点都不容易被讨好,非要争个对错。
秦觉摸了摸她的头,大手扣住她的腰,不许她挣扎:“小狐狸,要是我不许你带走它,早就在你拿起它的第一时间,我就会让阿易提醒你了。但是我没有,你喜欢玩,这没什么,注意安全就好。打靶,重火力投射,还有整个东茂村的监控系统,你要是想知道,我也可以带你去转转,并不是我防着你,因为你是我的小狐狸,我才开诚布公地和你说,不是责怪你什么。”
盛知夏听了,心里直冷笑,秦觉不会真动心了吧?居然对她如此宽容放纵……
既然如此,她就再来试探一下他的底线。
“哼,这还差不多。要是三哥拿我当外人,我就马上摔了那个炸弹,一起死算了!”盛知夏佯装生气,一副骄纵放肆的样子。
秦觉笑出声:“何必呢?小狐狸,活着不好吗?”
盛知夏歪着脑袋,得寸进尺道:“我偏要拿着那个炸弹防身,三哥你肯不肯?还是打算告诉我爸爸,把我列为东茂村的危险人物?”
秦觉一时蹙眉:“唉,它很危险,万一你自己玩脱了……”
“玩脱了就玩脱了!我又不是傻子,难道不知道要命吗?又不会有人开枪打我,也不会有人冲我丢打火机,怎么会炸了?我就想拿它吓唬吓唬那些废物们,还敢不敢不尊重我!”盛知夏骄纵地说,寸步不让:“行不行嘛三哥,你到底能不能做主啊?是不是我爸爸让你来看着我的?我要生气了!”
“行,都依你,这个小东西你要是喜欢,就拿去玩。”秦觉最终还是妥协了,在她的攻势之下,他的样子十分无奈,眼神里都是欣赏和疼惜的光芒。
月光下,他居然温柔到给了她最危险的武器。
盛知夏跳起来,扑进他怀里,亲了亲秦觉的脸颊:“三哥,你太好了!我太爱你了!等明天过后我就把它还回去!我只玩它一天!我对着月亮发誓!决不食言!”
呵呵,她对着月亮起誓,无论刽子手们表现得多温柔,对她多放纵,她永远忠于复仇的信念,誓必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哪怕她卑劣、说谎成性,不可原谅。
秦觉亲自将那枚微型炸弹交还到她手上,无奈地叹了口气:“小狐狸真是我命中的克星,拿着这枚炸弹回去休息吧,记得别让其他人看见了,义父还不知道,免得麻烦。”
秦觉单方面给她的特权,这是任何人都不曾有过的。
盛知夏被送回了房间,却是一夜未眠,她握着那枚炸弹,心里反复地唱着《送别》,却无法跟草寮内的外公达成一次链接。
她感知不了他老人家,也许外公也根本没听见她唱的歌。
第二天,天蒙蒙亮时,丽珍已经敲响了房门:“大小姐,该起床了,老爷和太太在等您吃早饭。”
盛知夏从床上爬了起来,从木制的古典窗户朝外看去,天是阴沉沉的,空气里又湿又闷,带着点海风的咸腥味。
今天是整个东茂村的大日子,更是秦家的大日子,秦帮发源于东茂村,带领着整个东茂村走向繁荣的秦福生遭受了诸多苦难,甚至经历了十几年的牢狱之灾,好不容易回村祭祖,还带回了他的新婚妻子和唯一的女儿……
无论怎么看,这次祭祖都是盛大而隆重的。
村民们准备了很多天,秦觉昨天又亲自去督办,盛知夏从秦家的老宅三层小楼朝外看去,半个东茂村都尽收眼底——
每家每户都挂着红灯笼,房子都挨得很近,门前还贴着旧年春节的对联,有人家信佛有人信道,八卦门和万字门也很有特色,如果这里好好开发旅游业,也能成为不错的旅游胜地。人们在小村子里安居乐业,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不需要羡慕外界的生活。
然而,谁也想不到,这个古朴的小村子,偏偏藏着罪恶的源头。
“大小姐,您真好看。”丽珍帮她准备了衣服,还梳好了头。
秦家是老旧的做派,盛知夏今天穿的是一身旧式的旗袍,红与黑的底色,绣着古典的花纹,像是年画里走出来的美人,梳的也是旧式的发髻,配合楚媛的完美身材、绝美的脸庞,还有舞者的气质,举手投足都带着贵气,说她是画中仙也不为过。
这样好看的美人,随便往哪里一站,都能让人屏住呼吸。
因此,盛知夏打扮好后去了前厅吃饭,那些等候着的佣人们全都看得眼睛发直,连秦觉都怔了怔。
“媛媛,过来吃饭吧。”秦福生微笑,招呼她道。
盛知夏走过去,搂住了秦福生的脖子,很俏皮地问道:“爸爸,我今天好看吗?”
“当然好看,我的媛媛是世界上最美的姑娘。”秦福生拍了拍她的手。
盛知夏又看向秦觉,他也换了旧时的长衫,消解了几分西装革履的硬朗,有了一点疏狂的读书人的气质。
她笑道:“三哥也好看。”
秦觉微笑,眼神看定她,并不多说什么。
反而是一直被忽视的傅瑜不满道:“坐下吃饭吧,女孩子太好看有什么用?媛媛,今天你要多帮帮你爸爸,学一学村子里的规矩,不要在祭祖的时候丢了你爸爸的脸。”
傅瑜穿的也是旗袍,只是她的这套旗袍偏黑色的底,显得庄重稳妥,很有主母的风范。可惜,傅瑜已经病入膏肓,脸色白得吓人,配合这一身黑色的旗袍,更衬得脸色惨白,仿佛一只脚已经迈进了棺材。
一个活死人还在开口说话,说话的声音也很气虚,没什么生气,她依然全心全意站在秦福生的角度去考虑,指责自己的女儿不够完美,楚媛也真够惨的,忍受了亲生母亲多少年的PUA。
“知道了,妈妈,我会乖的。”盛知夏看了看秦觉,眼神委屈,随后低头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慢条斯理地开始吃早餐。
南省的口味清淡,但食谱有自己的特色,白粥配合了一些菜脯,还有本地有名的生腌,盛知夏根本吃不惯生腌,闻着都要作呕,可秦福生跟秦觉很喜欢,并没有觉得不妥。
傅瑜是吃不了生腌的,只喝了些白粥就着菜脯,还跟秦福生确认了祭祖仪式中她和女儿需要做的事,决计不肯有任何差错。
“你跟媛媛站在我身边就好,他们喊什么,你们就做什么,不需要紧张。”秦福生拍了拍傅瑜的手安慰道。
十五分钟后,有人来提醒:“老爷,夫人,吉时快到了,出发去祠堂吧,轿子也准备好了。”
傅瑜是走不了几步路的,旧时的轿子也是为她专门准备的。
盛知夏在一旁看着,更觉得诡异,旧时古典的花轿,配合即将入土的惨白的妆容也盖不住的憔悴的面容,如此不吉利,秦福生居然也能忍受,果然是秦帮的老大,什么都不忌讳。
“妈妈,我扶您去轿子。”盛知夏努力扮演着自己的角色,乖巧地扶着傅瑜去坐轿子,从秦家老宅出去,总要走几步路,傅瑜都走得气喘吁吁,脚步无力。
等傅瑜上了轿子,轿夫抬着她朝祠堂走去,盛知夏悄悄走到秦觉身边,指了指自己的口袋,道:“三哥,我带着呢。”
她把那个微型炸弹随身携带,且不避讳告诉秦觉。
秦觉宠溺又无奈地看了看她,低声道:“乖一点,不许让义父发现。”
盛知夏点头,笑嘻嘻的:“放心吧,我才不会呢,答应了三哥我就会做到的!三哥答应我的也会做到吗?”
她若无其事地提起他们的约定。
秦觉笑道:“记得,放心吧,等祭祖仪式结束,我就满足你。到时候看看谁更害羞。”
盛知夏撅起嘴,冲他翻了个白眼:“哼,我才不会害羞呢,期待三哥害羞!”
她说着,又窜去了封四身边,对着封四说了几句什么。
封四向来老实,听了她的话表情没什么波动,却点了点头。
“四哥,谢谢你。”盛知夏笑着道谢,脚步轻快,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
最后,她挽着秦福生的胳膊往秦家的祠堂走去。
祠堂距离老宅倒也不远,远远看去,一座很大的宅子,从正面看,分左右中三道门,正中的大门前挂着红色的灯笼,灯笼上还有“秦”的字样。
本地的木雕工艺是一绝,这座祠堂描金画凤,有各种仙人坐顶,寓意吉祥。一眼看去,古朴又庄重。
后代有了出息,给了先人如此隆重的居所。
“三哥,一切都准备妥当了,马上吉时就开始了。”有人悄悄对秦觉禀报道。
今天的祭祖仪式都是由秦觉来安排,秦福生只看结果。
“义父……”秦觉回应着,去秦福生耳边说了什么。
盛知夏隐约听见了外公盛兴邦的名字。
既然秦家的祭祖仪式是要拿外公来做重要的“祭品”,自然也会在这个时候把他从草寮里带出来。
只是祭祀仪式不能乱,祭品的顺序也会有安排,以人来祭,比什么鹅啊鸡啊鱼要隆重得多,当然也更有变数——是要祭品死还是生,以何种姿态来到秦家祖先的面前,都是需要考量的,哪怕那个祭品现在毫无还手之力。
盛知夏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忍下来的,明明内心的火已经将她整个人烧了个干净,她却还是逼迫自己冷静。
不能慌,不能逃,她缺席不了祭祖的仪式,也无法提前去救外公。
但她已经做好了全部的打算——
一起死吧!
所有的阴险肮脏,可怕人心,卑劣手段,全都一起死吧!
就在今天,在这座罪恶的祠堂里,埋葬。
“义父,义母,这边请……”秦觉在引导着他们,也看向盛知夏,他不去牵她的手,只是眉眼间总有别样的味道,在场的人但凡看见三哥的眼神,应该都懂他对秦媛的心思。
这是好事将近了。
拜神祭祖的音乐声起,香烛的味道萦绕在鼻端,秦家那么多人一起拜祖先,场面很肃穆,盛知夏也对着秦家的祖先下跪,偶尔的抬眸里,眼神里全无敬意,只有嘲讽。
“今日,我秦家的长媳和小女认祖归宗,请祖先保佑我们。”秦福生开口了,牵住傅瑜的手,给了她想要的贞节牌坊。
傅瑜热泪纵横,盛知夏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激动,一个病恹恹的柴火人跪在那语无伦次:“谢谢秦家的祖先,保佑了秦叔叔,保佑我在最后的时刻得偿所愿,希望秦叔叔长命百岁,一切安好……也希望媛媛好好听爸爸的话,孝顺爸爸。”
傅瑜一番话感天动地,听得在场的秦家人也跟着落泪了,盛知夏少不了也跟着磕了几个头,完成了傅瑜的心愿。
“爸爸,妈妈,你们放心吧,在秦家的列祖列宗面前,我发誓,会用我整个生命报答祖先对我的恩情。”盛知夏跪在那,清清楚楚地发愿道。
在众人听来,她的态度何其恭敬,众人纷纷点头,称赞秦家的大小姐虽然年纪小,却有这种觉悟。
“媛媛,好孩子,起来吧。秦觉——”秦福生显然也很满意妻女的言行,很给他长脸,活到六十岁还有女人死心塌地地爱着他,人生迎来了新的篇章,当然应该开心。
“义父。”秦觉答应着,眼神却扫过了盛知夏。
盛知夏就站在秦福生身边,眉眼流转间,也悄悄给了秦觉提示……他们不是约定好了要在祠堂里表白吗,她在等他的表白。
秦觉弯起唇,但他不动声色,男女之间那点小心思,总是当事人才懂,一点点隐秘的小小暧昧,足够回味无穷。
“把最后的祭品带上来。”儿女情长没让秦觉放松警惕,更不会阻止秦帮接下来要做的事,秦觉依然有条不紊地执行着祭祖的流程。
最后的祭品……
外公……
盛知夏整个人都开始抖,她的手无法控制,指尖扣着掌心,她想要歇斯底里地吼出来……
这些人渣究竟为什么理所当然地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她的外公……受尽了非人的折磨,假如要在这祠堂里成为祭品而死去,她就算下十八层地狱,也决不允许!
一定要让眼前这些人付出代价!
“是,秦老大,人马上就会带到。”有人回应着。
盛知夏听在耳中,想到一路走来寻找外公如此不容易,她反而又冷静了下来,身体的颤抖又渐渐平复。
人在最绝望的时候,其实是麻木的,所有的感官都已经迟钝,只剩下意志力还没消散。
不就是死吗……
那就大家一起死。
这些人,一个也别想逃。
她的怀中有那枚微型的炸弹,威力足够摧毁整座祠堂了,秦帮的人心很齐,大半个村子的人应该都参与祭祖了……此时,全都聚集在一起……
她黑化的心麻木一片,满脑子都是……一起死……
盛知夏的手已经触到了那枚炸弹,这一次,她清清楚楚地掌握了自己的死亡时间,是不是……没有遗憾了?
“三哥!”
正在这时,阿易从外面冲进来,焦急地挤过人群,冲着秦觉去,急道:“三哥,不好了,村里的信号异常,好像被什么入侵了,不对劲啊!”
在这样的场合说这种话,也只有小孩子才敢。当然,也一定是出了问题,小孩子才会如此慌乱。
秦觉微愣,却还是很冷静,看向秦福生,道:“义父,要不要我先去看看,还是……”
祭祖仪式被迫中断,是不吉利的。
秦福生倒是很干脆:“先继续仪式,派几个人过去检查看看,东茂村不是谁想进来就能进来的。”
秦福生显然对这里的安防很有信心,经过秦觉的安排,东茂村早就坚不可摧,任何一个人或者一支队伍想要混入都有去无回,只会成为猪圈里那些杂食猪的食物,连渣滓都不剩。
“是,你们去看看,把人带上来。”秦觉下了命令,阿易一脸欲言又止地退出去了。
盛知夏的手收紧,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她知道东茂村的安防和监控系统很厉害,拦截了一切企图入侵的可能。怎么会这么巧合,在秦帮祭祖仪式这样重要的场合,正好有人侵入东茂村?
她不敢去想其他的可能性……
她明明在这里孤立无援……
自从重生,她便是孤立无援,也不想拖任何人下水,无论是陆家还是景家,都因为从前的盛家而有人丧命,她虽然不知道其中的确切真相,但她哪怕是死了,也不愿连累了他们。
陆慕辰已死,外公也会离她而去……盛知夏在心里苦笑了一声,她再也找不到任何活下去的动力了。
不管是谁来了东茂村,不管会发生什么,她必须要让这个微型炸弹在秦家的祠堂里炸裂!
“快走,别磨磨蹭蹭的,该死的糟老头子!”歪头有人在说话,骂骂咧咧。
声音越来越近。
而秦福生和秦觉等人都在等着“祭品”被带上来。
盛知夏弯起唇,眸色中都是冷意和仇恨,她忽然摇摇欲坠,有点站立不稳,秦觉第一个跨步上前来扶她。
盛知夏却惊恐地叫了一声,好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啊!三哥,你不可以这样做!”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秦觉蹙眉,没反应过来:“什么?”
已经有个小小的东西从秦觉的怀里飞了出来,直直地朝着秦福生的方向飞去。
众人全都懵了。
盛知夏惊叫:“不!三哥!不许伤害我爸爸!”
她说着,就要朝着秦福生的方向扑去。
然而,秦觉根本没松开她,她只叫着,人却好像被困住了,一步都挪不开。
“义父小心!”
那个飞出去的小东西,被早就警觉的封四一把挥开,不偏不倚地砸向了祠堂的贡品台。
“趴下!小心!”也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
“嘭——”
再想反应已经来不及,三秒过后,贡品台上响起了剧烈的爆炸声,力道之大,足以让近旁的人纷纷倒地。
祠堂里供奉着的秦家的祖先牌位也被炸了个粉碎,甚至,整个祠堂的大梁都断裂了,祠堂的主体建筑从富丽堂皇变成了摇摇欲坠的危房。
“快走!这里要塌了!”
“秦觉是不是疯了!为什么要这样做!就这么等不及吗!”
“没想到秦觉你是这样的人!以为自己翅膀长硬了?秦老大不会亏待你,为什么要炸了秦家的祠堂!”
“果然是无父无母的畜生,养不熟的白眼狼!多少年了,居然想着恩将仇报!哪怕当年你父母的死和秦老大有关……”
“作孽啊,东茂村怎么会出了这样的叛徒!”
“……”
众人四散逃去,有人被爆炸的碎片击中,不知生死,活着的人爬也想爬出去,也有人并不在祠堂内,听说了爆炸的起因,纷纷指责着罪魁祸首的狠毒,一时间,秦觉被拉下神坛,成了东茂村人人唾弃的“白眼狼”、“畜生”,甚至连他父母当年的死亡原因也被八卦的声音披露。
“义父!这边走!义母小心!”封四人狠话不多,自从盛知夏提醒过他要小心提防秦觉之后,封四的注意力就没从秦觉身上移开过,假如不是他在防备,刚才的炸弹已经将秦福生和傅瑜炸死……
“义父,妹妹不见了,她在秦觉的手上!”封四很着急,在炸弹爆炸的硝烟和废墟的扬尘里寻找着盛知夏的踪影。
人人四散逃命,如果不是至亲,谁会关心其他人的死活。
炸弹在祠堂里爆裂,离盛知夏并不算太远,她被爆炸的气流伤到,人也飞出去很远,如果不是有秦觉护着,恐怕早就死了。
等到反应过来时,她慌忙想爬起身,盘好的发髻早就乱了,她挣扎着朝外走,想要趁着混乱去找外公……
外公是不是也被炸弹波及?
秦福生假如有命活着,她也会再给他致命痛击!
只要她不死,只要她还剩一口气,也要和仇人对抗到底!
到处都是嘈杂声,逃命或者找寻其他人,要揪出凶手,盛知夏看到精致的木雕已经被炸得七零八落,秦家的祠堂呵,就该如此破败!
前面——
她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好像是外公!
他老人家趴在那里,看押他的人早就不见了踪影,祠堂都要倒了,命都快没了,谁还管祭品怎么样?
“外公……”盛知夏嘴里喃喃念着,就要朝着外公的方向走去。
“秦媛,是不是你搞的鬼!”正在这时,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一个人影,一把扣住了盛知夏的肩膀,下一秒就掐住了她的喉咙,一句句揭穿了盛知夏的伪装:“是你想陷害三哥对不对!我都看见了,是你丢出去的炸弹!秦媛,你到底安的什么心!跟我到秦老大面前说清楚!”
这是秦觉的心腹大头,从前也是殷落的跟屁虫,帮着殷落给她下过毒,早就因为殷落之死对盛知夏怀恨在心。
一个人做过什么,总是瞒不住的,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她。
“我没有……你胡说……”盛知夏用力攥住了大头的手腕,想要把他的手掰开,她不能死!也绝不能承认!只要有一线生机,就决不放弃!
“就是你!我亲眼看见的!炸弹是从你怀里拿出来的!三哥被你陷害了!”大头如此笃定,不给她任何机会,几乎是拎着她拖着她在地上走,将她朝祠堂的外面拖拽。
盛知夏确定,恐怕到不了秦福生面前,她就已经被大头给勒死了,混乱之中她没有什么主动权,想喊救命也喊不出来!
“嘭——”
枪响,盛知夏感觉有子弹从她的耳边飞了过去,随后有温热的血溅在她的身上,随即扼住她脖子的手松开了,大头被子弹洞穿飞了出去!
怎么会?
这个时候了还会有谁来救她?
“咳咳咳咳……”盛知夏拼命咳嗽,她无法顺畅呼吸,从烟尘的迷雾里朝枪响的方向看去。
居然是……
“三哥!你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护着这个小妖精!刚才明明是她陷害三哥!”大头的肩膀中弹,人也倒退了好几步远,忍着疼痛爬起来,也看到了从迷雾中走出来的男人。
冷面的秦觉,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衫,气质冷冽,一步步朝着盛知夏的方向走来,带来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谁开枪了?怎么回事?我听见是在那边!过去看看!”
“走!保护秦老大,看看是谁在捣鬼!”
很多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脚步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近。
混乱已经发生,东茂村的武器库一定会被打开,危及到整个村子的安危,连孩子兴许都会拿起枪,这是他们从小接受的教育。
盛知夏的呼吸已经平复了不少,眼睁睁看着秦觉朝她走来,她的意图他想必都已经清楚,不需要大头指控,当事人的秦觉最清楚那个炸弹是谁丢出去的!她陷害他的事,已经昭然若揭!
等人聚齐,她一定会被揪出来!
那么,就先下手为强吧!反正也是死,临死之前也要让秦帮大乱!
她忽然就开口,冲秦觉大叫:“秦觉,你这个叛徒!你是不是早就想害死我爸爸!早就想让秦帮成为你一个人的?还说什么要在祠堂里跟我求婚,都是骗局对不对!枉我那么相信你!你这个人就是奸诈小人!”
她吼出来的声音很大,迷雾里,给了其他人方位上的指引,越来越多人追了过来。
秦觉不说话。
大头中了枪,忍着痛狂吼:“三哥,快把这个女人解决了!她根本就是个骗子!她会毁了你的!”
盛知夏豁出去了,咬牙切齿道:“爸爸,妈妈!如果我今天死了,一定是秦觉杀我!秦帮的兄弟们,你们听着,要保护好我爸爸!不能让秦觉得逞!他就是个两面三刀的卑鄙小人!啊——”
“嘭——”
又一声枪响,打断了盛知夏的叫声,她的尖叫也戛然而止,好像已经中弹,被秦觉给杀了。
然而,迷雾中,中弹的是大头,一枪爆头,连喊也喊不出来,猝然倒地。
盛知夏睁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秦觉走上前来,将她从地上拎起来,揽着她去了祠堂角落里的库房。
自始至终,秦觉不发一言,像是被她气得完全不想说话。
盛知夏不知道秦觉会怎么做,她背叛了他,还在栽赃嫁祸他,秦觉要是个男人,肯定会杀了她。
秦觉是不敢吗?怕跟秦福生没法交代,跟秦帮没法交代,毕竟她是秦帮的大小姐,是秦福生唯一的血脉。
血缘关系可真好用。
想到这,盛知夏畅快地笑了,哪怕被推进了库房,库房门被反锁,秦觉猝然转过身来面对她,盛知夏也没收住笑,她仰头猖狂地反问:“怎么,想杀我?秦觉,今天过后,秦帮都知道你是叛徒了,你以为挟持了我,就想脱身?我宁愿死也不会屈服!记住,我是秦老大的女儿!”
她在喊着,猝不及防用藏起的刀片划向秦觉的脖子——
多死一个都是赚的,秦觉这个魔鬼也必须死!
意料之中,她的手腕被一把握住,以秦觉的武力值怎么会被她刺伤,她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
然而,就在秦觉握住她手腕的那一刻,盛知夏忽然觉得不对劲,眼前的秦觉左手虽然也戴着皮手套,但是她刚才感觉到了,他左手的食指……好像不是空的。
居然不是空的?
盛知夏几乎是下意识的,用另一种手去握秦觉左手的食指——
果然不是空的!
眼前这个人……不是秦觉!
他是谁?
“你……你是谁?”盛知夏的声音都抖了,她的眼神看向面前高大挺拔的男人,他在爆炸过后,和她一样蓬头垢面,但他的气质根本藏不住,仔细去看,根本没有秦觉的阴鸷和狠毒。
而且,自他从迷雾中走出来的那一刻起,他的眼神就一直看着她,一直看着她,只有她在他的眼中,他一枪毫不犹豫地击杀了秦觉的心腹大头。
眼前这个人绝不可能是秦觉!
可是,他……
心里的那个名字动了动,盛知夏碎裂的心好像又慢慢一点点拼凑起来,拼成一个人的名字,拼成那个人的样子,她怎么敢……怎么敢叫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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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7章 飞蛾不悔,我亦不悔(大结局 下下)[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