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绥绥抬眸,瞥见璇霄厅外栏杆处果然趴着两名壮汉,正不错眼地盯着下方戏台瞧,她舌尖舐向唇角,稍一忖,便踏上四楼拐进藏桃阁,利落散下发髻,换上蝶戏水仙裙衫,又罩一身云纱外裳,出门向歌扇示意。
歌扇于是将人虚揽入怀,阔袖将她丰盈的小腹罩住,李绥绥脑袋侧偎在他肩颈,浓密披散的发丝又将面容藏去大半,亲密相依而行,亦不过同这来往的缠绵鸳鸯们无二。
靠近璇霄厅时,隐约可闻厅内传出沉闷撞击声,不经意杂着半丝破音低呼,动静虽被楼下繁华竞逐的歌乐弱化,但绝对不可忽视,守门之人似乎习以为常或先有招呼,只安心赏着楼下美人纤腰款摆舞留仙。
李绥绥眉头微沉,甫入隔壁小厅,又回了回头,歌扇会意掩门放风,她则去拨开博古架窥眼一探究竟。
窥眼正对筵席,那里美酒玉食横盛,却无人来享。
璇霄厅宽敞大气,内置假山花池造景,更有百花争奇斗艳,玉器文玩堆叠,俱是银子堆出的毫奢排面,由此一眼不能望穿。
李绥绥连眼睫都喂进小洞,视线穿过花光疏影和层层纱幔,循着愈发低弱的声音而去,在距离稍远的花池边,设有一张半悬于外的白玉莲叶台,三尺见方,原本用于伶人表演胡璇,水韵迷离,美人足生莲,何其旖旎曼妙。
可巡视至此,漆黑的瞳仁蓦地定住,又一瞬缩紧。
那里哪见什么美人婉转,上面只躺着半张白花花的身躯,一动不动。
白如截肪的莲叶台攒满黏稠殷红的水液,兜之不住,便沿着起伏的边缘低处,无声无息缕缕滴落。
视野受限,李绥绥看不清那是谁,却想到可能是谁,怔忪间忽又陷入莫名的惊悸,脑中一个声音轰然炸响:
——来晚了么。
过于渗人的血量让李绥绥微感眩晕,甚至有些反胃,就在这时,一道闷哼再次入耳,她扼住直接闯入的冲动,目光继续探寻,很快在一旁帷幔下发现另两个人。
两个身躯交叠的人。
那是……
说不出庆幸或惊讶,李绥绥瞳孔中映出齐衍的动作,公子优雅清隽,而今疯魔般骑在一人腰腹与人撕缠扭打,被他摁在下方之人是辞镜,后者脖子被掐住,喉咙里偶漏咯咯响,双腿奋力踢蹬着,连指甲亦深陷齐衍小臂死命抓扯。
齐衍满额热汗,口鼻俱是难以控制的急促喘息,似乎也有些脱力,一时僵持着没能将之制服。
万幸,他还活着!
李绥绥心口一松,忙不迭旋动架上机关,博古架无声错开半道门,她轻唤了声“歌扇”,人已率先冲进璇霄厅。
扑鼻一股子浓烈酒气,而后便是罪恶的铁锈味,李绥绥终于看清,浴血半挂莲台的竟是江咏城,赤身裸裎,死因便显而易见,致命伤在脖颈,那里皮肉狼藉最是可怖,血水仍在不住渗出,周遭半丈内俱是如雨喷溅的斑斑血点,他胸口还插着一支紫檀木簪,应是后来捅的……
那簪子似曾相识,李绥绥恍然忆起,那是夜游大相国寺她随意拣给齐衍的便宜货,如今簪柄还剩小半截露在外面,柄身极细,显然是被重新处理过。
齐衍早有预谋!
而江咏城就这么死了!
短短几步间,李绥绥脑中千虑百转,来不及捋清前因后果,目光又飞快移向地上二人。
辞镜极具求生欲的抵御,喉间甫有松动,立马艰难呼救,很快又被齐衍腾出一只手捂住嘴,也因此,辞镜脖子上的压力稍稍缓解,伸手便探向落在地上的金漆飞天木雕。
指尖堪堪触及那救命稻草,李绥绥已两步而上,先于将之捡起。
辞镜目光猝然投向她,当他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压抑、惊恐化作惨厉惊叫,透过严实封堵的手,变调成诡异的闷闷长音,他只能死死盯着那漂亮得惨绝人寰的姑娘,在这一刻化身成恶鬼,她面无表情,抡起木雕冲他脑门狠砸而下。
避无可避,“梆”地一声闷响,辞镜口鼻鲜血从齐衍指缝溢出,浑身抽搐一弹,便彻底晕死。
半跪在辞镜身上的男人身体清晰可见的战栗着,李绥绥眸色微黯,极轻地唤了声:“没事了,齐衍……”
他似没听见她的话,仍勒着辞镜不放,周身散着让人骨寒毛竖的残忍和戾气。
歌扇见状,默默将李绥绥挡至身后。
李绥绥心神被难以言喻的复杂笼罩着,终是抬手扯了扯歌扇衣袖,低声道:“赶紧安排人来收拾,水雀在么,在的话也叫来,还有门外的人想办法引开,实在不行硬来也可……”
歌扇目光在齐衍和江咏城身上来回,欲言又止,可兹事体大不容迟疑,终是点头应下从隔壁小厅离去。
李绥绥定了定神,半弯着腰去拉齐衍,语调竭力平静:“别掐了,我们先离开这里……”
“李绥绥。”齐衍扭过病弱苍白的面孔。
李绥绥微愣,如果没记错,这是他第一次唤她大名。
齐衍慢慢起身,满头青丝凌乱披散,不复往昔斯文儒雅,他声音干干的,轻不可闻:“为什么,为什么我没能早点杀了你……”
枯羽似的长睫轻轻抖动,覆着充血双目,那里翻涌着的情绪,李绥绥看得清楚,俱是悔和恨,因为懂那是为什么,所以她侧目盯向门口:“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有何仇怨日后再算,现在若被人发现,你难脱干系。”
咔!指节攥出脆响,齐衍用力揪住李绥绥衣襟,几乎是毫无停顿的,将她猛推向几步远的柱子。
李绥绥不能说没有防备,虽极力稳住身形,背脊仍狠狠与柱身冲撞了下,
第 158 章 第158章 骤雨伤春(七)[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