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八日早晨的上弦月空挂在海天交接的水面线之上,颜色越发淡薄,东方大陆的天象就越发明亮。太阳,快要出来了。
邾勋大统领坐在他的枣红骏马之上,单手挽刀,居高临下的看着沙滩上抱着公主未凉遗体的樊烁。稳操胜券的继续对樊烁劝降到:“一切都结束了,樊烁,公主都已因你而死,降了吧,不要连她的遗愿都辜负了。”
樊烁无语应答。良久,他轻轻将玉琼公主的遗体放下,让她枕在自己被血染红了的外衣之上,浪,依旧在拍打着岸边的岩石,如千万年来一般无二,永不停歇。
樊烁站起身,看了一眼逐将消逝的半轮明月,不禁片刻失神:明日月起,旧人又是否也会重归?
星日轮转,明月盈亏,乃千万年不变之大宇定像。然而这千万年来,数亿人死,又何曾有一人复生?
想到这里,樊烁眼中唯一一丝有着些许迷茫的希冀也消散一空。眸子如同一潭灰银色的死水,悲且极哀的念从他心神所想散发出来,或许,这就是心死吧。
“她死了?那你们都去死吧……”
微弱如蚊哼的声音却出乎意料的清晰地传进了沙滩上每一个铁甲精骑的耳中,至于邾勋听得是更为真切,仿佛樊烁所说的“你们”是单单指的自己而已。
无数次游走在生死边缘的两千多精骑数年以来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来自于灵魂深处的寒冷,那冷非冰,却足以冻熄无数命焰。这犹如地狱中传来的寒意,实则却来自于数息之前垂死的青年。
这令他们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作为征战数十年无往而不利的大邾精骑来说,恐惧是可耻的,于是乎他们对那马上要死去的力竭之人的恐惧尽数转化为杀意。
铁甲军中的滔滔杀意随风而来,樊烁背对着他们,黑色长发随风飘乱,他仿佛感受不到众军的杀意,连转身也没有。
为什么要转身呢?莫非,要看着自己怎么被那不知几何多的长戟捅穿胸腹,亲眼看着戟头上面牵挂的都是自己的肚肠吗?
转身死,不转也是死,必死的话,也不一定要看着吧?
他曾是大邾乃至天下闻名的顶尖大修士,更是自创一派的大宗师。他就是大邾国最亮的那颗星辰,然而,即便是太阳也有西下而归的时候,一颗星,再如何明亮,也会有陨落之期,今日与她一同死去,这便是最凄惨凄美的注定吧?
然而,她要自己活着呢,怎么活呢?星,已经衰弱至快要陨落了啊!
且不论他那无比混乱,临近于崩溃的脑海中有着怎样离奇的思绪。
海滩上无数铁骑那高阶体修所独有的灵气光芒已经在无数把长戟之上亮起,暗金色的光芒充斥在军中,千渡海岸的沙滩在仍旧有些黑暗的凌晨犹如荒族漠灵节篝火照耀下的草原一般,只是没有那种温暖及神秘,刀山戟林中所充满的全是凌厉杀意的朔金柝气而已。
樊烁将迎死亡,却纠结于答应了的话。要活下去啊,然而,很累啊……
他缓缓地抬起右臂,酸痛的手指伸向千渡海上方的半月,似乎想要握住某人的手随之而去一般,然而空中,除了遥不可及的那轮即将消去身形的半月之外,便只剩空无一物的虚空。
要活下去,就一定要杀掉这几千邾军,那需要力量,樊烁有星空为依有近乎无穷的力量,然而,体内经脉已经悉数碎了……
自从十三年前晋升到金丹之后,有着高阶灵气滋养着的他便再没感受过这样酸痛的感觉,那种仿佛整个身体都泡在醋坛里一样,浑身的骨头与肌肉都在被酸蚀一般。疲软而乏力。
邾勋见他默然,只是挥手令大军再次冲锋,以期尽快结束这场战斗。
上千精骑再度发起冲锋,那团熊熊的篝火冲向樊烁,似要将其焚为灰烬。
背临无数高阶体修那足以杀灭任何幻神期修士的死亡冲锋,樊烁全身上下唯一还能稍稍动弹的右臂在空中轻划,一轮新月随之从他面前生出,不知是无数生灵的错觉还是正在发生的事实,绵延无数里的整个天空在这一刻瞬间黯淡下来,大陆上方的天空旋即从晖明变得再次黑暗起来。
月,似乎停止了下降。相对平静的那道从天际连接到海岸的月影依旧在不断闪烁着无数银鳞。仿佛以这道月影为媒,樊烁手中的弯月和天穹下的那轮半月呼应起来。
那半片残月,是他从元婴晋升之时所幻之神魂。
身处幻神期,招幻神出体而战,这已经相当于自爆元婴层级却威力更胜无数倍的禁忌之术。以幻神唤所幻之神。樊烁的神,便是玉琼,玉琼死,持着月的他就是这星穹之下,他自己的神。
神之一字,代表的便是寰宇之中无所不能。
邾勋此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看着那轮夕月好像停止下降,看着樊烁手中新月缓缓升起,来自灵魂深处的悸动深深憾震着他的心神。同是幻神圆满,樊烁却已经强大到此种地步,甚至能让他感到发自内心的恐惧。
然而最令人震撼的,樊烁并非是在向他独自施压,樊烁所控制的域,是明月光辉所至之处的整个天下。他的念,亦是覆压整个苍穹。
此时
第二章:划月为君[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