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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章 灭门[1/2页]

暮明余辉 越剑吴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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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风萧萧,树上的残叶纷纷零落。光秃秃的枝叉上露着几个空空的鸟窝。天灰沉沉的,云层上下翻腾,如大海中的惊涛。
      一个中年文士看着窗外的萧瑟之景,默默无神。他的手里握着一枝笔,笔上的墨汁已干,依然不知写什么好。一阵长风划过,卡喳一声,树上的枯枝被吹断。文士这才缓过神来。长叹了一口气,拿笔蘸饱了墨,提笔愤书: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此人姓赵,名正喻。在朝为官,任兵部武库主事。就在前几日,他得到一个密报,是关于朝延几个大员私通辽东后金的密信。此事非同小可,告密者信任赵正喻为人,冒死将证据交于赵正喻,希望赵正喻能将此事捅到朝延。
      赵正喻不敢怠慢,马上通知自己在朝中的密友吏部员外郎陈元杰。请他前来议事。此刻他正在家中等候陈元杰的到来。
      由于事情紧急,再加上触景生情,让他倍感忧心重重。赵正喻忧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没想到那些居庙堂之高,平常高谈阔论,指点江山的朝延大官,竟然暗地里通敌叛国。
      这时门吱哑一声打开了,一个仆人端来一碗银耳。赵正喻哪有心思吃,内心一团乱,他随口问道:“大少爷呢?”
      “大少爷去后街的狗屠家吃酒去了。”仆人回答道。赵正喻叹了口气,这个大儿子,从小就不好好读书,整天舞枪弄棒,喝酒吃肉。他赵家世代为官,书香门第。哪知在他手里出了这么个儿子。
      他踱步走出房间,上了二楼书房。二儿子赵魏正在专心看书。赵正喻上前一看,正是自己前两天交给他的一本记录王阳明言行的《传习录》。
      赵魏看到父亲进来,起身叫了声爹,扶赵正喻坐下。这二儿子年方十五,从小聪明伶俐,小小年纪便通晓四书五经,尤好史书。赵正喻最喜欢这个儿子,每每有空便与他坐论天下大事。
      赵正喻拿起《传习录》,问道:“看了后你可有心得?”
      赵魏道:“无非是讲心既理,知行合一,事上磨之类。阳明先生之学,主要还是要靠行动磨练吧!”
      赵正喻点了点头,道:“阳明之学,重在实践,重在端正人心。心不正,就难成大事。读书之人如果光会高谈阔论,或心术不正,那这书还不如不读。”说到这里,想到朝中那些奸臣贪官哪个不是才高八斗,通晓古今。但是个个争权夺势,贪利忘义。甚至通敌叛国。不由得暗叹了口气。
      赵魏以为父亲在说他,不以为然。
      赵正喻一心想培养这个儿子为他的接班人,效忠朝延。所以平时除了指导他学习之外,常与他讲些朝政之事。今天他愁于朝中大官私通敌国之事,更是不吐不快。他将《传习录》放在一边,轻声吟了一首诗:“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纷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赵魏一听这是于谦的诗《石灰吟》,明白父亲又要说起官场上的事来了。
      果然,赵正喻说:“想我于谦于少保,何等人物。再看现在朝延,若能出半个于少保都不至于此。他们贪也罢了,哪知竟然做出如此勾档!”接着便将密信之事说了一通,越说越气愤。
      赵魏静静的听着,面色平静,似乎对于这个事,一点也不感到惊讶。
      待父亲说完,他反问道:“父亲觉得全在大臣之错吗?”
      “怎么不是?”赵正喻反问道。
      赵魏看了了看窗外,说:“皇上难道就没有错?”
      赵正喻也顾不得私下讨论皇帝之忌,大声说:“皇上劢精图志,事无巨细,释心过问。是我大明少有的勤政之君,皇上何错之有?”
      赵魏摇了摇头道:“事无巨细,释心过问。天下之事何其多,皇上过问得过来吗?”
      赵正喻哑口无言。
      赵魏继续道:“神宗万历帝三十年不上朝,一样将朝政理得条条直直。为何?自有官员主事担责。再看皇上,可有信得过的官员委于重任?是我朝缺能臣吗?不是!而是皇上不会用,不敢用,不想用。”
      赵正喻想起官场往事,突然觉得儿子说得有点道理。
      赵魏一看父亲的神色,心中暗自得意。这是他近日对于朝政的研究心得,一直想找机会跟父样说一说。今天看到刚一开场就将父亲说服了,深受鼓励。他继续道:“皇上行事太过心急,凡事有进退波折。皇上不顾行事规律,一味急功近利,导致看谁都不满意。三天两头换人,发展到后来,人人自危,大家都敷衍了事。想当年袁督师经略辽东,皇上既然委他以重任,就该任其谋划。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是皇上做不到用人不疑。反将袁督师凌迟处死,试问现在谁敢做第二个袁督师?”
      赵正喻暗地对于袁崇焕也很敬佩,听到儿子说到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赵魏道:“为何有人通敌?因为他们对我大明前途失去了希望。倘若他们坚信我大明不败?通敌与他们有何益?依我所见,皇上不是不够清明,而是太过清明了,反不如糊涂点好。”
      赵正喻恍然大悟,他看着儿子一脸稚气,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见识,实在是前途无量。想到此处,先前的一些郁闷释放了不少。他脸上露出赞许的笑容,问道:“那依你之见,皇上该如何做?退隐后宫,放大权与诸臣?”
      赵魏抬头看着窗外苍天,缓缓的说:“放大权与诸臣?父亲以为皇上真的掌握大权?皇上若真的大权在握,下面为何敷衍了事?”
      赵正喻追问道:“那该如何?”
      赵魏看了父亲一眼,说道:“我认为责任全在你们当初怂恿皇上铲除阄党。”
      赵正喻一听儿子之语,如雷轰顶,脸色惨白。联合各方势力,消灭魏忠贤集团,是他引以为傲的一个政绩。哪知今日竟被儿子一语否定。
      赵魏一看父亲神色,知道触及了父亲的心事,他不动声色,继续说道:“称杆如何能吊起重物,是靠另一边的称砣平衡。左有称砣,右有重物,才能两两对称。对皇上而言,重物是主事之官僚,称砣是宦官,现将宦官势力拿掉,皇上如何能控制得了官僚?”
      赵正喻脸色涨红,大声说:“魏阄算什么称砣?欺上瞒下,乱我朝杠,大明江山,就差点毁在他手里。魏阄死十次都不能抵其罪。谁也休想替魏阄翻案!”
      赵魏一看父亲发怒了,马上说:“儿子并非为魏忠贤翻案。魏忠贤是个十足大恶人,但是朝中官员个个都是好官吗?”赵正喻哑口无言。
      赵魏继续道:“魏忠贤固然可恶,但是再可恶的东西也有用途,皇上本来可以借魏忠贤之手来管住朝中各官僚。我听说先帝曾对皇上留有遗言,让他用好魏忠贤。皇上没有领会先帝的苦心呀!”
      赵正喻气得站起来,一拍桌子道:“魏阄不除,只怕皇上大位都坐不稳。”
      赵魏淡然道:“自有官僚来对付,自古官宦水火不容,势不两立。只要双方势均力敌,皇上就可以四两拔千斤,江山稳坐。”
      赵正喻固然难以接受儿子的说法,但是又隐隐觉得有道理。他心中暗想,这小子果然人才难得,见识不凡。我赵家有后了!
      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吵杂之音。赵正喻心想,这个陈元杰总算是来了,他起身往窗外一看,顿时面如土色,只见大队人马从大门处闯进来。
      赵正喻马上从怀中掏出密信,夹在那本《传习录》里,然后塞在书架后面的暗阁里。便与儿子一道勿勿下了楼。
      来人自称是锦衣卫镇抚使的人,带头的是一个百户,高高瘦瘦,骑在一匹同样高高瘦瘦的大马上。他的后面有一顶轿子,里面似乎还坐着个人。
      那百户坐在马上,附视着赵正喻,拿出一张搜捕令,扔过来,然后手指一挥。大队人马就闯进屋子搜索起来。
      赵正喻拿起搜捕令一看,顿时晴天霹雳。只见上面写着他的罪名是私通后金。这正是恶人先告状,他还没开始行动,自己倒先被安了个通敌叛国的罪名。
      赵正喻心如死灰,冷冷的看着面前一切,那百户大人看到手下搜找了好久了,都没有结果,有点不耐烦,刷的一声,抽出刀来。指着赵正喻说:“赵大人,你私通后金鞑子,死罪难免。请将信件交出来,给家人留条后路。”
      赵正喻大声道:“我私通后金?证据何在?”
      百户哼的一声:“证据?你不要以为拿了这个信件就可以污蔑好人。这是后金鞑子的反间计。你以此来要胁朝延命官,这不是私通鞑子是什么?”
      赵正喻大怒道:“你们锦衣卫颠倒黑白,摆弄是非的本事倒不小。”
      那百户一看赵正喻口气很硬,于是缓了下来,道:“或许赵大人也是中了鞑子的奸计。你把信件拿出来,我们锦衣卫也不是事非不分,查清楚就没事了。你若藏着信件违抗,只能说明你心中有鬼。”
      赵正喻混迹官场多年,这点套路还是明白的,锦衣卫说是皇上的爪牙,但是近年来瞒着朝延无法无天的事听说多了。他怎么可能信他们的话。他不吭声,就等着被抓进大牢。
      哪知这伙人也不抓他走,就是一遍又一遍的搜。那个百户隔一会儿就走到后面的轿子边,伸进头去听里面的人吩咐。
      里面那人好像对赵正喻一家非常熟悉。几乎所有隐密的地方都被找遍了。赵正喻看着轿子,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大声喊道:“陈大人,是你吗?唉!我真是糊涂,我早该猜到是你了。”
      轿子里面的人听到赵正喻这么一说,缓缓的从里面出来,正是赵正喻最信任的密友吏部员外郎陈元杰。陈元杰被赵正喻看出了身份,一脸紧张,哆哆索索地说:“老赵,我看你是中了鞑子的反间计了。你把信件拿出来,查明事实就没问题了。我替你担保。”
      赵正喻怒目圆瞪,大声喝道:“陈元杰,枉我十多年来把你当作知已?你陈家也是世代为官,食我大明之禄。你这么做对得起祖宗,对得起皇上吗?”
      陈元杰脸青一块,白一块,低下了头。
      赵正喻突然明白了什么,大骂道:“陈贼,你莫不是也投敌卖国了?”
      陈元杰听到这倒头棒喝,啊的一声惊叫,差点瘫倒在地。
      赵正喻想到连自己最亲密的朝中好友也做卖国之事,不由得仰天大哭:“岂非世人皆醉,唯我独醒乎!”
      这时那百户拉了身边的陈元杰一把,道:“陈大人,莫听他胡言乱语,找到信件再说。”
      陈元杰这才缓过神来,擦了擦汗,扶正官帽,站直身子道:“赵大人,你我朋友一场,但是公是公,私是私。你快把信件交出来。”
      赵正喻气得眼珠几乎要崩裂,他呸的一声,一口浓痰往陈元杰脸上吐去,陈元杰转身躲到轿子后面。百户命手下抓住赵正喻双臂,用绳子绑起来。赵正喻一边挣扎,一边大骂。
      陈元杰走到百户旁边,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百户吩咐道:“把赵家人都带过来。”
      不一会儿,赵家上上下下十几口人都被带到院子里,排成一排。寒风呼啸,夹着落叶与尘土在人群里纷飞,冰得人瑟瑟发抖。
      陈元杰指着人群中的一个岁的小孩,跟百户说了几句。百户吩咐下人把小孩拉出来,问道:“小朋友,你可知道你父亲藏东西的地方。”
      这小孩正是赵正喻的小儿子赵韩。赵正喻大骂道:“陈贼,你卑鄙无耻。”
      陈元杰走到赵韩旁边,说:“小韩,跟叔叔说,你爹把一封信藏哪里去了。”只见赵韩呸的一声把口水吐到陈元杰脸上。
      赵正喻哈哈大笑,道:“韩儿,好样的。爹没白疼你。陈贼,你连八岁小孩都不如,哈哈,你这个小人。”
      陈元杰恼羞成怒,气得浑身发抖。但看赵韩昂首挺胸,怒目圆瞪,双手拳头紧握,小小年纪有如此骨气。一旁的锦衣卫队员看了都暗暗佩服。
      百户一看天色已晚,寒气逼人。越来越不耐烦。嘴里骂了一句,抽出刀来,架在赵韩脖子上,对赵正喻说:“你说是不说?别以为我们拿你没办法,对叛党我们可以先宰后奏。”
      赵正喻夫人吓得掩面哭泣,但是那赵韩却面无惧色。赵正喻对着儿子道:“韩儿莫怕,我赵家人从不出贪生怕死之辈。”
      赵夫人跪倒在地,大哭道:“老爷,韩儿还小!”
      赵正喻大喝一声:“站起来!”赵夫人在旁人的挽扶之下站了起来。但是看那白晃晃的刀架在儿子头上,泪水直涌。她想冲过去,但是被锦衣卫的人架住了。
      赵韩突然奔上去,一边喊着:“打死你这个坏人。”一边用拳头去打百户。这百户大怒之下,轮起刀来猛的就是一砍。只见赵韩哇的一声残叫,整个头被砍下,喷涌而出的鲜血飞溅在旁边的人身上。陈元杰吓得闭住了眼睛,他以为百户是吓吓小孩,哪知道他真会砍人。一旁的锦衣卫队员平常杀人如麻,见多了血腥屠杀,但是杀这么小的小孩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一幕,无不心中一凌。
      赵夫人马上就昏死过去。赵正喻拼命的挣扎着,要冲上去拼命。
      陈元杰睁开眼睛,心想,反正杀也杀了,索性就恶人做到底了。如果密信不找到,这事被捅出去,满门抄斩,人头落地的就是他的家人了。
      想通此节,他振作精神,来到赵正喻的二儿子赵魏的旁边。赵魏看到弟弟惨死,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六神无主。嘴里哆哆嗦嗦的说:“陈叔叔,我,我不知道。”
      陈元杰看到赵魏慌张的神情,微微一笑,道:“魏儿别怕,东西交出来,说清楚就没事了。别听你爹胡话,你看害得你弟弟白白丢了命。”
      赵正喻一边大骂陈元杰,一边对赵魏说:“阿魏,不要怕,人生自古谁无死,要留清白在人间。”他情急之下,竟然将文天祥与于谦的诗混在一起说了。
      但此时的赵魏哪还有心思听父亲念的是什么诗。他人虽聪明,胆子却小。再说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他一会儿看看父亲,一会儿看看陈元杰,又侧目看了下弟弟的尸体,双脚发软。他也想学弟弟慷慨赴死,但是又提不起力气来。
      赵正喻看儿子慌张的样子,平时那指点江山意气纷发的样子荡然无存。他知道儿子害怕之极。
      那百户把带血的刀举在了赵魏面前。赵魏脸色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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