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怪物也从楼梯上飞扑而下。
它和恩汐的描述一样身体粗短，扁平脸上一片空白。唐思烬一边迅速和它拉开距离，一边把话筒拿到耳边,按下新出现的拨打按钮：“你在听吗？”
恩汐的声音立即出现：“我听到它在你那边……”
“唐思烬同学，请填答题卡。”
电话接通的瞬间，答题程序也被激活。
“你能找到题面吗？”
唐思烬冲进走廊,身后怪物倒映在墙纸小银箔的反光里,仿佛无处不在。这一次的题面仍然和上道题的答案相关，恩汐没费多少时间就发现了目标。
题目和上一轮一样隶属文学常识，只要找到题面，内容毫无难度。
怪物嘶哑地咆哮着。
唐思烬抱着电话在楼道末停住,镇静转身，在它彻底撞上来前答题：“选D。”
趁怪物静止,他灵巧从它与门框的间隙穿过。虽然听说了它会在答题成功后虚化至消失，但之前都是电话转述，这还是唐思烬第一次亲眼见证这场面。
怪物背对他站立,没有脸的身体却仿佛露出一股怔然,粗短身体像水罐一样摇晃,又如水中气泡般不断颤动。
共计七秒。
怪物的静止结束。
恩汐正好读完第二道题，唐思烬毫无停顿：“选A。”
怪物刚转过来，再次被定在原地。
这回唐思烬没再留下来观察它，而是一路往下，冲进了布局更有利于追逐躲避的花园。电话那边一直没有新的题目报出，看来恩汐颇花了一点时间寻找新题目。
余光里怪物再次出现,唐思烬在树荫后兜了个圈子,暂时相安无事。
之前怪物转过来时,唐思烬看清了它正面全貌,心里只觉哪里眼熟。
现在情况稍缓，他终于有心思将它和记忆里的各种图像进行比对，得出了结论：虽然没有脸，但怪物的体态、装束，结合它所出的一系列文学常识题——
中学时期的语文老师。
唐思烬下意识要抬手，但手里抱着电话，只好作罢。
“……唐思烬同学，答题卡。”
新题面迟迟不来，他只好继续在花园里溜着“老师”跑。察觉怪物身份后，被它追逐随之增添了一点新的含义，尽管到了如今，自己确实已经想不起老师的脸了。
记忆里只剩一个和蔼敦实的老头，拼命看着讲台上两张卷子，大惑不解。
卷子平放并列，正面顶端是答卷人各自的班级和姓名：
【唐思烬】【唐恩汐】
除此之外，它们几乎毫无区别。
选择题全都答对了，填空题也一样。蒙上名字，无法从字体分辨出谁是谁，但一个年级成百上千学生，字体相似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
老师在看简答题和作文。
他很想知道，在考生分据不同考场的情况下，为什么它们也看上去几乎没有区别。
许多其他老师也会有类似疑惑，但到了最后，往往只将恐怖的相似度归咎于双胞胎难以解释的雷同。只要不涉及到作弊，他们就不怎么在意了。
只有这位老师，从高一到高三，从未停止过疑惑。
他不肯理所当然地接受“唐思烬和唐恩汐就该是一样的”，所以即使恩汐脸上没有任何明显的表情，唐思烬仍然看出她对此十分不喜。
她一贯讨厌被人所质疑。
……或许这就是为何在这里，老师以怪物形态出现。
他总在挑战他们。
他们应该打败他。
『为什么要打败他？』
“唐思烬同学，请填答题卡。”
第三题题面终于出现：“《远山淡影》中，佐知子最终如何处理女儿万里子的小猫？A一起带去美国；B毒死；C溺死；D送给悦子。”
溺死的小猫。
好熟悉……
“选C。”
“第四题……”
“选D。”
最后一题成功作答后，怪物消失。
唐思烬靠在墙边弓身换气，心想这样的转换到底还有几轮。怪物消失后，他也失去了电话拨打权，只能被动等待另一边的妹妹够到话筒，再拨打回来。
花园里，万籁俱寂。
是规则变动，还是她那边耽搁了？
“叮铃铃铃铃铃——”
果不其然，电话响起并接通后，恩汐赶时间一样说的第一句话是：“答题方式变了！”
她喘了口气，“之前那个没有脸的东西没了，现在我在宿舍里，门外有一大群学生形态的怪物，也没有脸。完全没法沟通，只能推测它们想让我出去，但门上有道填空题，我得答了才能出去，不然这里地板在一点一点往下塌……我给你念。”
“【第一题：月考前夕，421宿舍的其他人想让你一起去______】？”
选择题变成填空题。
多方皆知的文学常识变成……
421.
那是唐思烬自己的宿舍号码。
题目中的“你”不是妹妹，而是他。
……
唐恩汐需要得到的是他的记忆。
那年所有人读初三。
距离恩汐被罚站的下午已经过去三四年。她不再和他一个班了，待人接物和小学时期判若两人。她开始有自己的朋友，也不会再用诡异无来由的敌意面对他人。
但这一切是有前提的：他们越来越相似了。
不知从何时起，恩汐开始愈发痴迷一件事情：模仿他。从神态、语言、气质到最微小的习惯。她不知跑到哪里纹上了永久的人工泪痣，彻底抹去了他们唯一的面部差异。她的右手腕骨留下了和他一样的折痕。
开始有人自然而然认错他们。
这类情况愈发多起来。有时他会在自己也不知情的时候同时“出现”在两处：恩汐沉迷于一种对他的“扮演”。这虽比她此前的强烈排外好了些许，但和那一样令他困扰。监护人不闻不问，学校限制上网，而即使他好不容易登上去了，也没有找到过类似的案例。
他问心理老师：如果有人——打个比方，不是说我真认识这样一个人——有这类倾向，可能是因为什么？
老师说，可能解读为一种自厌。幻想自己成为他者来逃离“自己”。
但要更具体的，得按照具体情况分析了。
他问她：你要和老师谈谈吗？还是你想先跟我谈谈？
恩汐看着他。
「你觉得我有病，是不是。」
「你迫不及待要甩掉我了。」
妹妹当时脸上的表情，只让他想到那只死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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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5 章 思烬-9[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