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扇的彩翅将室内阳光折射成一块一块,深深浅浅的蓝投射在阴沉墙壁上,有种不合时宜的艳丽。
唐思烬观察片刻,发觉那些光点的指向性相当明确。
它们在自己身上晃了半天,见没有反应,转而锁定了雕像唐恩汐的喉咙。绚丽的蓝色扫过她的皮肤,随即喉咙上撑开四角似乎慢慢缩小,对应的则是在蝴蝶人光秃秃的躯干上,该是手脚的位置均凸起一点小结。
雕像人的皮肤一反常态地白。
到了此刻,它们开始像石膏一样光滑、坚硬、发冷。
她自己并未发觉。
唐思烬也假装没有看到,只是不露声色,和警惕和她保持了一段距离。看来和电话线怪物相同,两个妹妹身上的“怪物性”也流动存在。他眼看着蝴蝶翅膀越缩越小、躯体越来越像人,同时雕像人喉咙彻底恢复正常,身体却异样地向上膨胀,甚至顶破了天花板,两条蜘蛛般细长的白色石膏腿像骷髅般轰然踏在地面——
一阵巨响!
蝴蝶在外面焦急拍打玻璃,歪歪扭扭写字:
【到花园里来】
现在换蝴蝶唐恩汐变成“人”。
室内一片狼藉,唐思烬敏捷躲过一片坠落的墙板,在门彻底变形前逃了出去。忽然间一切变得之前毫无两样:他能够自保,代价却是来来回回在不同的妹妹之间穿梭,没有停歇。
因为她们中总有一个会是怪物,无法被安抚,只能被转移。
最后一次他逃回自己房间,将门反锁,两个“唐恩汐”都被拦在外面。喉咙的异物感愈发强烈,从无法说话到难以吞咽,到最后无法呼吸。
唐思烬手指抚摸喉咙上四方扩开的轮廓。
没有镜子,他闭上眼回忆,终于想起了它形态上的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方形是身份证的形状。
而角落上的小小人像衣饰,则是去和妹妹补□□件时,他们穿着的如出一辙的衣衫。
……
他都想起来了。
高中毕业的暑假,唐恩汐把身份证“弄丢”了。
他们一起去重新拍照。取回卡片后她站在台阶上,把两张几乎如出一辙的卡片高高举起,慢慢叠在一处,对着阳光重合。
唐恩汐喜欢把他们的身份证叠起来。
有时候哥哥的在上面,有时候妹妹的在上面,不重要。她甚至会用透明胶带把它们粘在一起,或者用纸胶带盖住证件号和名字不同的部分。
【唐□□】
【42010420010412□□□□】
大一结束后他们从宿舍搬出去,住在学校附近的小出租屋,一室一厅。不再有舍友,没有永远无法摆脱的“其他人”,唐思烬早已停止了接近他们的意图。他同样忘记了以前生活是什么样子,好像一切本就如此。
只有和她共处已经是理所当然的习惯。
唐恩汐坐在窗口,百叶窗的光透进来,把那张和自己毫无区别的脸割裂成一块块。
“他要我回去。”她说,又重复了一遍:“他想让我回去。我不信他想见我。”
在这个时间点,“我们”这个称谓已经被她正式摒弃了。在她看来,两个人的身份也像调试近视镜的重影,一点点越来越近,直到最终的重合。
唐思烬说:“但信息来得很急啊。”
他正坐在桌前,用指甲一点点把身份证上的胶带揭开。最后一点胶带被撕了下来,他终于分清了这是谁的证件:他自己的。
“明天出发,待不了几天就能回来,以后再也不去了。”身后,唐恩汐站了起来,“我下学期就能把事情办妥,如果一切顺利,再开学的时候,多余的部分被舍弃掉,一切就都好了!”
唐思烬没回答。
他手里动作停了一会儿,随后慢慢撕开粘在身份证上的封条。
卧室里只有一张窄细的单人床。自从搬进这里起的第一天,她从未停止过试图让他跟她睡在一张床上,他们直到现在还在僵持。长达七个月的僵持里唐思烬睡在客厅,地板老朽,他那晚他听见有人光脚走过来的吱呀声响。
唐恩汐说:“你睡不着啊。”
他没有出声。
“我在想,”过了很久,他说,“舍弃掉谁。”
之前也提到唐恩汐要舍弃什么多余的东西——就是字面意义上的舍弃。一个月前她正式提出,他们作为“一个人”却拥有两个社会身份,实在是一种多余。在她所追求的合一里,最后一道障碍,是社会和□□身份的难以跨越。
后者她此时还没想出解决的办法。
但对前者,她已经规划好了第一步:注销他们其中一人的学籍,继而损毁同一人的社会身份,最合理的方式是对外伪造失踪,反正没有人会真的报警。
一片黑暗里,同频的呼吸声在静谧中交叠。
“你总在想来想去,想来想去。”唐恩汐轻声说。
“可即使没有我,你也不愿意去接触那些人了,不是吗?”唐恩汐说,“因为你很清楚,除我以外,没有人会真心爱你。他们不会好好对你。即使看上去对你有点善意,但一经挑动也会丧失。它没有任何意义。”
“他们不在意你想要什么,不在意答应过你什么,只要出现更吸引他们的事情,他们会毫不留情地抛弃你。你以前会为这种事难过……现在你知道了,只要不试图涉入那些本来就不接受我们的东西,就不会受伤。”
她慢慢在沙发边缘跪坐下来,把额头贴在他背上,伸手抓住沙发边沿。
“我比你明白得要早。”唐恩汐悄声道,“虽然人总抱着期望,但我从小就知道,没有人能相信任何人。神话里说,人太快乐了,神嫉妒他们,把人砍为两半,一半男人,一半女人。他们终其一生要找另一方——为了结合。可你不觉得,将这种结合定论为男女之情,太过狭隘了吗?正是因为我们的思维受到局限,所以当我们出现得如此接近,根本无需寻找时,才会对此怀疑。”
“我倒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唯一的一种爱,那就是自己对自己。”
“人找到另一个自我,这种关系才是最纯净的,摆脱了沉重又无必要的□□隔膜,只有精神互相折射依赖,合为一体。那会是比任何联结都牢固的存在,那才是真正的结合。我一直相信它,并且致力于创造它,我希望你也尽快明白这一真理,不要总被蒙蔽在虚幻之中。”
她停顿了一会儿,像在思考。
“……住在这里不是很好吗?我问了,房东说她考虑在去养老院前正式卖掉它。距离现在还有好多年,我可以先一直住在这里,然后把它买下来,这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平时就轮流出门见其他人,晚上留出一点时间“沉思”——交换白天分裂的记忆。我会变成最完美的合成人。”
“拥有超越躯壳的精神,不再恐惧,不再分裂,不再需要依靠任何人。”
“到那
第 150 章 思烬-14[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