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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宁伤了脑袋,下午不用练琵琶,也用不着管账目上的事。
      她让衔蝉把双陆棋盘抬来,衔蝉说:“那个费脑子,三郎说不让娘子玩。”
      九宁百无聊赖,斜倚在廊下卧榻上,一手支颐,头上没有梳髻,长发松松挽着,肩上披了印花薄毯,望一眼空旷的庭院。
      “那你们斗鸡给我看,好不好?”
      她笑着问。
      这会儿侍婢们心里正难受,只恨上午不能替九宁挨那一巴掌,听她撒娇说想看斗鸡,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
      斗鸡不仅仅只在世家贵族间流行,也盛行于民间市井,江州有不少斗鸡场、斗鸡坊。
      世家互相攀比,炫富手段层出不穷,其中有一种炫耀方式就是比赛谁家养的斗鸡血统更纯正,数量更多。
      风气如此,谁家里没养几只斗鸡,世家小郎君都不好意思出门。
      周家作为本地风头正劲的一流世家,也养了不少专门用来参加比赛的纯种斗鸡——虽然周都督、周百药和周嘉言、周嘉暄几个主子都不好此道。
      侍婢们忙活了一阵,很快在长廊前的空阔场院搭起临时的斗鸡场。
      得知九娘想看斗鸡,豢养斗鸡的僮仆不敢怠慢,精心挑了几只神采飞扬的斗鸡,亲自送到院子里。
      他训练的斗鸡很听话,排成整齐的步伐跟在他身后,雄赳赳,气昂昂,羽毛闪闪发亮,又漂亮又威风。
      地上铺设一层薄毯,僮仆把斗鸡放在薄毯上,吹了声呼哨,两只斗鸡立刻摆出架势,全身的毛高高竖起。
      院子里的侍婢们都围过来看。
      九宁也来了兴趣,坐直身子,指着两只斗鸡中颜色更鲜艳、更漂亮的那一只,道:“我选它赢!”
      看它多神气,多漂亮!鸡冠血红,鸡爪锋利,挺胸站在薄毯上,姿态高傲。
      做人要风风光光,做斗鸡也得讲究派头。
      衔蝉剥了一粒葡萄送到九宁唇边,轻笑,“九娘看好它,它一定会赢的!”
      侍婢们笑成一团,走过来找九宁讨彩头。
      这是斗鸡的惯例,外边市井男儿训练斗鸡赌钱,斗鸡训得好的,可以日进斗金。女眷们看斗鸡比赛时也会赌点小钱。侍婢们这是想哄九宁高兴,故意闹着玩儿。
      九宁随手褪下手里戴的竹节形金臂钏,放在一旁的高足几上,指指那只威风凛凛的大公鸡,“我押它。”
      侍婢们跟着下注,有的拔下头上戴的簪子,有的取出绣帕,有的解下腰间香囊,不拘什么,总之都要押一样贴身的东西。
      僮仆机灵,见九宁更喜欢毛色鲜亮的那只,比赛的时候稍稍用了点心思。
      侍女们围成一圈,揎拳掳袖,大声为两只斗鸡呐喊助威。
      不一会儿分出胜负,自然是九宁看好的那只斗鸡赢了比赛。
      而且一连三场比赛,换了三个对手,次次都是漂亮大公鸡赢了。
      侍婢们转身跪坐在榻前,垂头丧气,一脸懊丧,找九宁讨饶:“娘子真是慧眼如炬,连赢三场,我们都输光了。”
      九宁很得意。
      虽然她知道僮仆肯定动了手脚,也妨碍不了她的好心情。
      一院子眉清目秀、青春年少的漂亮小娘子费尽心思逗她开心,为了哄她笑,故意输给她,她能不高兴吗?
      九宁不仅高兴,还觉得心里挺美的。
      她推开侍婢送到她手边的装彩头、铜钱的托盘,摆摆手,一副纨绔公子挥金如土的架势。
      “好了,彩头你们都拿回去吧,赏你们的。”
      这彩头自然也包括她一开始放的金臂钏和后来加的几只荷囊,荷囊里装了几十颗珍珠。
      又叫衔蝉再拿两只荷囊来,对侍婢们道:“拿回去镶了,做几支新簪子戴。”
      侍婢们忙直起身子,喜滋滋拜谢。
      “谢九娘赏赐。”
      九娘大方爽快,她们这些伺候的下人几乎天天都能拿到赏赐。
      而且九娘从不嫉妒,自己打扮得漂亮,也鼓励侍婢们装扮,不会像其他贵主子那样忌讳身边下人涂脂抹粉、穿衣打扮。
      她们运气好,跟了个好主子,只盼着主子天天都能笑口常开,她们见了心里也欢喜。
      养斗鸡的僮仆也拿到一笔丰厚的赏钱,笑得合不拢嘴。
      九宁要他好好照顾那只最神气的大公鸡。
      僮仆恭敬应了,表示一定会像孝顺他阿耶一样供着那只斗鸡,睡觉都要抱着它!
      侍婢们忍俊不禁,正说说笑笑,周百药的侍从走了进来。
      气氛瞬间凝固。
      九宁眼珠一转,立刻往榻上一躺,双眼一闭,假装刚才那个被侍女讲的笑话逗得眉开眼笑的人不是自己。
      侍婢们反应迅速,不约而同收起笑容,放下廊前的竹帘,遮住软榻香几,板着脸迎上前。
      “娘子头疼,刚吃了药才睡下。不知阿郎有什么吩咐?”
      语气冷冰冰的,像掺了冰渣子。
      周百药的侍从悄悄抹把汗,说明来意。
      “十郎和十一郎的祖父、祖母求到郎君面前,郎君不忍让他们失望,说到底是一家人,不能不管,请九娘起来给雪庭小师父写封帖子,只要写几个字就好。”
      十郎和十一郎的家人这会儿正在正厅那里哭天抹泪,求周百药赶紧去请雪庭来给两个小郎君解毒。
      一屋子男女老少红着眼睛恳求,都是族中亲戚,周百药不假思索,立马应了下来。
      然后打发侍从过来传话。
      衔蝉冷笑。
      其他侍婢站在她身后,排成一排,和她一起冷笑。
      被七八双眼睛冷冷注视,侍从头皮发麻,冷汗涔涔。
      以前九娘房里的侍婢个个柔顺谦卑,回话时头都不敢抬,怎么最近一个个都张扬起来了……只要小九娘受委屈,她们就跟护崽的老母鸡一样赶紧张开翅膀一窝蜂飞跑过来,老母鸡连老鹰的眼睛都敢啄,这些侍婢胆子也大,敢当面顶撞郎君。
      “郎中说娘子摔得不轻,以后还不知道会不会留下毛病。”似乎怕吵醒九宁,衔蝉特意压低了声音,“别说提笔写帖子了,娘子起来坐一会儿就头晕,请族里的亲戚过两天再来吧。”
      侍从踮脚看了看长廊里头,竹帘密密匝匝围着,看不清里头情形。
      九娘如今脾气越来越大,连周百药都拿她束手无策,只能下手打。侍从身份卑微,更不敢得罪九娘,想了想,回去复命。
      “郎君,九娘吃了药睡下了。”
      听了这话,在正厅里等待多时的众人们面露失望之色。
      其实他们也不想拉下脸来求九娘。
      他们刚才求过周刺史。
      周刺史很和气,没有大包大揽,如实说他只能请得动慧梵禅师,雪庭小师父身份贵重,一般人请不动的,连他也不行。
      两家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发现除了找九娘帮忙以外,别无他法。
      郎中嘱咐说现在不能挪动十郎和十一郎,他们不能上山,只能请雪庭师父下山,而雪庭师父很少下山,除非九娘这个表外甥女请他。
      周刺史知道十郎和十一郎的事,叮嘱道:“你们想以九娘的名义请雪庭小师父下山,一定得先征求九娘的同意,让她亲笔写帖子,或是找她讨一样信物,别自己做主张。雪庭小师父是高门子弟,又是潜心修行之人,容不得别人欺瞒。他们高门子弟很讲究诚信,惹怒他,他当场抬脚就走,可不会管十郎和十一郎的死活。”
      最后还强调了一遍:“得罪了雪庭小师父,我也不依的。谁敢胡闹,家法处置。”
      佛道盛行,周刺史需要借助慧梵禅师师徒的名望招揽更多信众来江州。
      两家人尴尬地轻咳几声。
      他们还真想过冒用小九娘的名义去请雪庭师父,反正都是周家人,打发个下人去传话就行了,等把人骗下山来,他是出家人,能见死不救吗?
      十郎的母亲五婶甚至连伪装成小九娘侍从的人选都挑好了,车马齐备,随时可以动身。
      没想到这条路先被周刺史给堵死了。
      众人无奈。
      如果只是个江湖名医,甭管他要多少酬金,或是脾气有多古怪,凭着周家的权势,他们有的是法子把人请过来。
      但雪庭小师父可不是一般的游医,他是慧梵禅师寄予厚望的嫡传弟子,小小年纪就名扬四海,各方名儒高僧都和他平辈相交。
      而且他是卢家嫡出子弟。
      虽然赫赫扬扬的卢家只剩下他这么一个血脉,那也是从先秦一直绵延至今的卢家,朝中一半文武官员曾和卢家有旧,其他名门望族和卢家世代通婚,都不会坐视卢家后人被人欺凌。
      周家在江州可以称王称霸,出了江州,说句不好听的,给卢家提鞋都不配。
      贸然得罪雪庭,光是外边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他们。
      只能来求九宁。
      可九宁却推说自己病了不肯帮忙。
      忙活了一下午的两家人心中愤愤不平。
      一时暗骂五婶愚蠢暴躁,得罪了九宁。一时又怪周百药这个当父亲的没用,连女儿都管不了。
      最后都在心里骂九宁,昨天还耀武扬威的,被打了一巴掌就起不来了?
      谁信?
      装模作样罢了。
      老太太担心孙子,忍不住站了起来,撒开拐杖,作势要给周百药跪下。
      “求九娘看在我这老婆子的面子上,得饶人处且饶人。”
      周百药唬了一跳,老太太都是七老八十的人了,这一下要是跪下去,他还要不要名声了?
      他忙几步上前扶起老太太。
      老太太泪水横流,“可怜我那孙儿命悬一线,九娘是他的堂妹,一家子亲戚,就是有再大的仇,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妇人们都哭了起来,纷纷从屏风后面绕出来,给周百药下跪。
      周百药扶了这个劝那个,简直是焦头烂额。
      妇人们嚎啕大哭,怎么拉都拉不起来。
      “是我们家小郎的错,得罪了九娘,只求九娘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他们这次,九娘不出来,我们就长跪不起,直到她消气为止!”
      老太太年纪大,哭得背过气去,两眼一翻,晕倒了。
      周围的人忙过来抬起老太太,送到侧间榻上安置。
      五娘泪落纷纷,朝周百药下拜,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叔父,九娘这是非要我们家赔她一条性命才肯点头答应吗?”
      周围的妇人们哭得更大声了。
      正厅乱成一团,周百药被十几个族人围着指责,心头火起,怒道:“那个孽障!众位叔伯稍等,我进去瞧瞧,谅她不敢再耍性子。”
      他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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