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七十四）
“之前，听你说，去年夏天曾去过一趟上川的乡下，还在那里遇到了雪乃明，我就想，不会那么巧吧……”多田俊这时侧身轻轻摩挲着俊二的头，“所以，昨天在车上，当你具体说到是七月下旬时，我心里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但那个时候，我刚伤害过你，因此，就算知道你人在札幌，甚至也知道医大研究生院在哪条街路上，心理研究所的大门是朝哪个方向开的，却还是没有勇气出现在你面前。昨晚在富良野车站换车时，我突然想，如果去年的那一天，你选择的目的地是美瑛，那该有多好。可惜啊……”
虽然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千叶还是猜到了他想说什么：如果那时她是来美瑛这里，肯定就不会邂逅雪乃明，因此，就算因为母亲那一辈的交情，这一生终究还是会和清川澈相遇，也可能要在更久之后的某一天……那样的话，或许她就不会在他面前像是很了解对方似的说起清川澈了。
虽然千叶并不觉得她和清川澈已经发展到了什么特殊的阶段，还是能想像得到多田俊此时此刻有些沮丧又有些感慨的心情，毕竟，不管他有多聪明，仍是个刚迈入二十年华的青涩男生，虽时时显出一种与年龄和外表极不相衬的、冷静如智者般的深邃洞察力，但如他外婆水木良子所言，他骨子里其实依旧保有那种天才式的天真浪漫，以及同他的洞察力相匹配的敏感。
她正想开口，突然听到多田俊又说：“昨天在车上，当那对老夫妇说起他们长达半个世纪的幸福婚姻生活时，你一定觉得我的反应很冷漠吧？”
“是有一点。”千叶老实地点了点头，“不过，我想，可能因为你是个天才，所以，对那样的事情也就不会太在意……这也很正常，毕竟，那只是普通人的理想人生。”
“不是的……”多田俊缓缓摇了摇头，“当时，我只是想到了我外婆。因为她和那位从熊本过来的老太太是差不多的年纪，不过，就对婚姻的体验来说，却是天差地别。我外公在我妈只有五六岁的时候，就偷偷和入住丰旅店的一位年轻女客私奔了。要知道，他和我外婆曾是大学时的同学，当年的他，信誓旦旦地向我的曾外祖父保证过，说他一生都会对我外婆好……谁能想到，结局却是那样的呢。”
千叶静静地听着，她当然不会告诉多田俊，其实之前她刚听水木良子本人粗略地说起过她的过去，甚至于他曾外祖父的过去。
她这时想，怪不得那个时候，向来喜欢在她面前发表自己见解的他，会显得那么漠然……看来，他并不是瞧不上那种相濡以沫、携手共老的幸福，而是有感于自己的长辈与这种幸福交臂而过、渐行渐远的人生。
“那个时候，我外婆刚满三十岁，一个人经营着丰旅店，还要抚养我母亲和我小姨，活得很艰辛，大概到我母亲读高中时状况才好了一些。她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尝试推理小说写作，渐渐成名的。或许就是因为从小生活在这种不完整的家庭里，受了很多的苦，所以，我母亲特别渴望家庭温暖，大学毕业之后，就立刻和我父亲结婚了。将来，等她七十多岁时，应该也会和昨天遇到的那对老夫妇一样，同我父亲一起去当年度蜜月的地方进行金婚纪念旅行……”
“那个时候，你外祖父为什么要离开美瑛？”千叶忍不住问，“难道就只因为，那个女客比你外婆更年轻……或者更美貌？”
“外婆从没和别人说起过，所以，我也不知道。其实，”多田俊想了一下，“他也没有必要那样偷偷摸摸，如果他去意已决，没人会留他的。说实话，哥哥和我会有今天，与其说是我父母的精心培养，倒不如说是受了我外婆的影响。她不止一次说过，希望我们兄弟俩能继承曾外祖父的学者生涯……当然，我也很高兴自己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我看得出来，你很爱你外婆，当然，她对你也一样……”说到这里，千叶顿了一下，“而且，她还相当了解你们兄弟俩，我想，这大概就是你们会有那么幸福的童年的重要原因。”
“是啊，她自己是看淡了所谓的爱情，还有婚姻，不过，仍然希望哥哥和我这一生能获得幸福……”多田俊这时看向她，“何况，像昨天我们在车上遇到的那对老夫妇那样的人生，应该不会是普通人的专利吧？”
千叶本来想说：“当然不是。”不过，不知为什么，却说不出口。她这时和多田俊坐在同一块大石头上，相距咫尺，却不自禁地想到了他们很快就会远在天涯的将来。没错，此刻的她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了解也更接近多田俊的人生，仿佛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他的心，然而，早就注定的离别也已经提上了日程。
老实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更喜欢看到他目空一切地说那些自以为是的天才话，还是像现在这样不太自信甚至有些茫然地猜想自己的人生。不过，她这时更加确信了：如果他不是多田信的弟弟，如果他们年龄相当，他们这一生说不定会过得比那对老夫妇还更圆满、更幸福……
但这样的假设是不负责任的，甚至是没有意义的，她必须也只能在直面现实的情况下思考他们的将来，就如同她必须也只能接受他们是因为多田信而得以相识一样，至少，现在的他们就还无法绕过这个事实……
当然，多年以后，已经各自上路、尝遍人间辛酸的他们，或许可以从容平静地看待彼此无缘相守的人生，可以淡忘甚至抹去曾经为对方心动过的少年记忆，也可以不必为对方是自己哥哥的初恋或者对方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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