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簌簌,压断了一截枯枝,“扑通”砸进了雪堆里。
景梨歌蓦地从梦中惊醒,方睁眼便觉得眼眶一片冰凉,连着呼吸都带了三分清冷。原本近日立春天气温和了许多,怕炭火长燃醺着房间里空气不畅,待景梨歌睡下,值夜的丫头便熄了炭炉。
景梨歌一向畏寒,冬日嗜睡又染了风寒,今日清晨惊醒,却竟再无半分倦意。景梨歌蜷着身子从被团中探出只脚,在地上寻了半晌才够到双鞋,两腿一伸只穿着件寝衣爬下了床榻。正想今日为何如此寒冷,景梨歌抱着臂走到门边颤颤巍巍拉开了条缝向外望去,满目白霜便闯入了眼底。
景梨歌眨了眨眼,呵气间霜雪化作水气,润湿了她如扇的眼睫。
顾不得风雪寒凉,景梨歌指尖覆在门把上,微微用力拉开了门。“吱呀”声在落雪后的清晨显得格外突兀,景梨歌方踏出去半只脚,当值的丫头便瞧见了她,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
“小姐早,昨夜下了大雪,清早冷得很,您又染着风寒,怎么好只穿着寝衣就跑出来了。”
那丫头边说着边急忙从屋中抱出件如意云纹的梨白大氅,抖开了披在景梨歌肩上,又手忙脚乱地系上缎带,将景梨歌整张脸都埋进绒毛领子里才算松了口气。
“小姐今日怎么起得这样早?我听月牙姐姐说小姐冬日身子倦懒,若不叫醒您能睡到日上三竿……”景梨歌垂眸掸了掸领口沾上的落雪,微微抬眸瞥了她一眼,那丫头立时收了声,搓着手再不敢说话。
只道二小姐一向清冷,她在晴芜院当值一月也见识到了,方才却觉得二小姐娇小的身子埋在大氅里,湿润黝黑的眸子望着雪的模样十分纯真,一时恍然才不由多了几句嘴。
“月牙和绛雪在做什么?”
“回小姐,两位姐姐昨夜在小厨房忙活了一晚,寅时才换了班,这会儿估摸还睡着。”
那丫头唯唯诺诺道,景梨歌这才隐约记起夜半之事。来京城时日已久,她只当自己适应了这边的天气,不慎还是在换季之交着了凉。
“小姐可是有什么要吩咐二位姐姐的?”
昨日烟花戏闹腾得欢,她又夜半惊醒,想必两个丫头好生折腾了一番。正是倦怠时候,便让她们二人多休息一会儿也无妨。
“没事。”
小丫头搓了搓泛白的指尖,心道小姐怕是心疼两位姐姐,不愿去唤醒她们罢了。
“现下正是奴婢当值,小姐有何需要的尽管吩咐奴婢就是。”
景梨歌余光瞧那丫头只套了件短袄,鼻尖脸颊冻得通红,不住小幅跺着脚,略作思索,只收回目光淡淡道。
“我没什么需要的,只想你交代下去几句话。”
“是。”
“辰时前不准人打扰月牙和绛雪休息,将我房中的银霜炭拨出来些分别给她们送去。其他人按分例各自去库房领些炭和红枣枸杞,泡了热水暖暖身子。其他的……”景梨歌语间微顿,望向廊外堆积满地的雪。
“吩咐下去,今日天寒,晴芜院当值的都放歇,不用洒扫,也不用管院里的雪,只轮流换班供应着热水就行,其他人都回各屋歇着去,待雪停了再照旧。”
“……”
景梨歌话落半晌不见回应,一回身,那丫头正满脸不可置信地瞧着她。
“有问题?”
景梨歌只当她没听清楚,微微蹙起了眉。
“没、没有……”那丫头回过神,垂着头悄悄望了望景梨歌的神色,小心翼翼道。
“只是、只是……”
那丫头磕磕绊绊半天也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景梨歌心中急躁,微微咂舌,长叹口气道。
“只整天跟着月牙,也没瞧见你们学到她利落的半分,倒是愈发啰嗦。景府虽有景府的规矩,遵不遵守却全凭心情罢了,你们在晴芜院,就得听我的。库房那边我自会去和管家打声招呼,也轮不着你们操心。”
“我这破地方也只有兄长和姨母愿意踏进来,自家人无需顾忌那么多。旁人若喜欢说闲话便随他去,横竖不会掉块肉。只是若有人说闲话还不够,偏要拿景家的规矩来压你们,你看清了那人的模样,回头我请她‘喝茶,让她再没胆把手伸到我这里来。”
那丫头听景梨歌絮絮说着,一时间满面惊愕,呆呆愣了半晌也不知该作何反应。景梨歌见她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无奈挥了挥手。
“回去吧,我想安静地待一会儿,没有要事别烦我。”景梨歌加重了“要事”二字,扬了扬下巴示意那丫头离开。
“是……”
小丫头仍云里雾里,呆呆地行了礼便一步三回头走出廊下。景梨歌瞧着那颤巍巍的背影心觉好笑,伸手松了松颈间的系带。
这丫头是打算勒死她吗……
景梨歌隐约记得她的名字,似是遥归二字。虽从未问及她出身何处,但此二字,路遥且知归,字字情切,想来无需深究。
一阵微凉的风卷着薄雪悠悠落在门前,染得景梨歌眉睫尽白。她只攥紧了大氅的绒领,提了提衣摆,一脚踏在了软绵绵的雪上。许久未曾拥有这种新鲜的触感,景梨歌不由多原地多踩了两脚,直到雪层陷下去,露出一片湿润的地面才向前走去。
俨然立春,京城却不知为何落了这场雪,正是风中卷细雪,雪上染白兰,景梨歌闲庭信步,只觉得鼻翼两侧玉兰的味道,似是在同冰雪交融间散成了淡淡的清冷香气。
景梨歌深吸口气,从云纹大氅中伸出两只手,推开了晴芜院的大门。景家规定卯时过半下人便要开始一日的劳作,而此时方至卯时,四下无人,皆是一片白茫茫,景梨歌难得起早,便想趁人将雪洒扫干净前再转一转。
想来她年前来到景家,至今也快半年,却从未仔细欣赏过景府内的装潢景色。一来多事,自打来了景家她便没有一日安宁过,二来她也无心赏景,偌大景府,唯有待在自己那方小院子里时方得片刻从容。
再不似从前宁家,每一株花草、每一块砖瓦都有她的影子,这里却处处陌生,处处不得心安。
景梨歌垂了垂眸,如扇的眼睫投下了一片青色的阴影。耳边蓦然听得簌簌踩雪的声音,景梨歌回身,只见景临之正低头拨弄衣摆,一路踏雪而来,抬眸时望见她,笑意便一层层跃上了眉梢。
“难得见你这个时候醒着。”
景临之轻笑道,走近了方察觉景梨歌只穿着寝衣,外面披了件大氅便跑了出来,眉心微微一蹙,景梨歌急忙赶在他开口前截了他的话。
“兄长,你看我穿得少,实则不然,这云纹氅可暖和了,像裹了一层棉被。”
景梨歌边说边抖开了大氅给他瞧,生怕让景临之觉着她冷了,又要絮絮说教半天。景临之上下打量她,眉心的结拧得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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