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冯煦看来,拓跋弘对于魏国乱到了如此程度并不是不痛心的,他其实一直特别盼望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帝王,建立丰功伟绩,超过他的所有先辈们。
拓跋弘之所以不愿意自己临朝听政帮助他,是因为他想独立做一番大事业;之所以要杀慕容白曜,将拓跋丕调出平城,免了步六孤定国的官职,是因为他想独揽皇权,不受掣肘;之所以要杀了李弈,孤立自己,是因为他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应该为皇家献出一切;他任由李欣收集粮草,其实也是想看到一个丰裕的太仓,富饶的国家——他成为明君的政绩。
可现实就是,他不过是个自私、偏激、无能的人,比起他所有的先辈们都差得多。
大约拓跋弘也已经认识到魏国在他的手里越变越差,而他的种种举措永远是错的,于是他转而把更多的希望放在了祈求佛祖上。
继太武灭佛之后,文成帝重开佛禁,允许百姓信佛,甚至他还拨出许多财帛在武周山为魏国开国以来的几位帝王雕了巨大的佛像,拓跋弘效仿他的父亲,也修建了自己佛像,而且还在鹿野苑的西山开凿了新石窟,雕塑石佛,建佛寺,供养僧侣,做为他的修行之地。
可是文成帝时境内平定,百姓安居,经过休养生息,很容易拿出建石窟所需的财帛。如今到了拓跋弘,朝中早不如昔日,继续武周山的石佛雕刻以及鹿野苑内另开石窟所用财物占了朝廷全年所收税赋的一半,这么大的负担对于魏国的影响并不亚于太仓千里收粮。
拓跋弘也许始终未曾弄明白这些道理,也可能他其实明白,但他更相信他倾力建造佛像,佛祖一定会保佑他。
因为没有别的办法能解决越来越多的问题,他只能越来越相信佛法。几天前,他带着李欣等亲近的朝臣再次前往武周山礼佛。
皇上离开平城没多久,冯煦就在北宫听到平城被叛贼、流民所包围的消息。她便问前来禀报的几位宗室重臣,“这样的大事,为什么不赶紧回禀皇上?”
拓跋弘一直尽力限制北宫的权力,便是源贺等人,虽然对太后十分敬重,但毕竟还是皇上的臣子,亦不好多与北宫往来,更不会与自己谈论朝政。眼下皇上虽不在平城,可武周山距平城并没有多远,且源贺这样身经百战的老将一定有能力派人将消息送出去。
外面正下着大雪,源贺身上的雪花进了殿内便融化了,雪水顺着他的铠甲流下来,将北宫地面上厚厚的毛毡洇湿了一大片,他根本没发现,只摇着头说:“太后,我早派人出了平城禀报皇上,可几番派人都没能收到回信,也看不到援兵——大约叛贼围困平城甚紧,或者又因为大雪阻断了武周山方向的道路,可眼下形势危急,我们只得到北宫来求见太后和太子,请太子在此危难之时主持朝政。”
跟在他身后的任城王等人也都恳求道:“陛下那边音信不通,我们唯有请太子主持朝政!”
太子才四岁,哪里懂得朝政大事,还不是要请太后临朝听政?但皇上早已经成年,当政数载,怎么也不能再将朝政还于太后,只能说请太子出面。
太子是国之储君,年纪再小也可以在皇上离京时统领群臣。
冯煦知道她等了许久的机会到来了。
她从方山逃出命来,为的就是夺回失去的皇权,冯煦的打算,除了自己清楚,拓跋弘也一样明明白白。他们的较量一直没有停止,拓跋弘以为他赢了,表面上他的确占了上锋,他是皇帝,掌控着不可抗拒的皇权。
但其实冯煦从保住自己开始,已经稳稳居于不败之地,她带着太子走向朝堂的步子虽然很慢很慢,但到了如今,却已经奠定了足够的基础。
眼下就是参与朝政最好的时机。可冯煦一点也不急,她平静地道:“虽然如此,但武周山那边想来很快也能知晓平城被围,到时候皇上自然会派人送信——至于眼下,请源太尉带着朝臣、将士们先守住平城,待皇上回来。”
其实源贺就是这样做的,只是若如此简单,他又何必入宫晋见太后和太子呢?
皇上与太后间的恩怨,源贺这样的宗臣重臣自然多少知道些,他们也明白皇上有多忌惮太后——只要朝局尚能维持,一定不会请太后出面主持。
可是,现在的形势已经到了危在旦夕的时候了,并不亚于当年乙弗浑专权之时,为了保住魏国,保住平城,源贺与众臣们都明白唯有请出太后方能解围。
“我等实在无能!”源贺带头,一大群朝臣便在北宫的地上跪了下来,“平城危在旦夕,请太后与太子救魏国于危难。”
鲜卑人本是胡人,来自草原,并不十分讲礼仪,便是皇帝上朝也很随便,很少有跪拜大礼,今天源贺带着朝臣们跪满北宫殿内,未能进入殿中的亦在殿外的石阶上跪倒,完全不顾地上的雪,如此的情形非同寻常。
127.机会到来了[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