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乾的夫人于璐去南房问纪绪：“这有才他爹带着他俩去集上都一天了，怎么还不回来？”
纪绪便骑上白马来到了京城集市。
赶集的车马一般都停在鼓楼的周围，纪绪便直接到了“齐政楼”，大老远就看见甄家的马车停在了沿儿斜街的头上，就急忙驱马过去，下马察看，车里却只有甄有才一个人，他盹目洋洋地睡着了。
纪绪叫醒了他道：“这么冷的天，你也能睡得着？”
见是自己的老师，有才高兴地喊：“先生，您也来了！”
“你父亲呢？”
“在酒楼里，喝酒。”
“都有谁？”
“还有几个我不认识的叔叔。”
“你吃过饭了？”
“吃过了。”
“他们在哪个酒楼？”
“庆云楼，云荷亭。”
“这包裹里是衣服吧！”纪绪的手触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你拿出件来，披上，这大半夜的，可别冻坏了……”
有才应道：“好哩，先生。”
“这是亲爹么！”纪绪撩下了车帘，嘟囔着走了。
【一】《红楼梦》曹雪芹.语
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一个侍女来到云荷亭跟包间的侍女说：“有位姓纪的公子要见甄大官人。”
包间侍女走到甄友乾的身边，耳语了一番。
友乾一愣，“他来干嘛？”
清婉问：“谁？”
友乾说：“纪绪。”
巴图也问：“谁来了？”
友乾说：“我家的私塾先生。”
巴图担心道：“这大半夜的，不会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了吧？”
“巴大人呀，你就不巴望我点儿好，”友乾说，“若是家里有什么大事，我的管家会来，怎会打发一个外人？这纪绪吧，一定是馋酒了。”
巴图道：“那就赶快让他进来吧！”
报信的侍女立刻下楼去领纪绪，包间的侍女再加了一套餐具。
不一会儿，纪绪就进了房间。
友乾给他和各位朋友做了介绍……盛情难却，只好也坐了下来。巴图非让纪绪先补上三杯酒，纪绪喝了三杯过后，又与大家一起干了三杯。
清婉对杰克逊说：“我家的这位先生啊，可不一般！你不要看他年轻，他可是四川有名的神童。九岁那年，他就是乡试中的‘五子经魁……‘五魁，你知道是什么吗？”
杰克逊摇了摇头。
清婉告诉他，“就是全省考试中的前五名。”
“哦，这么厉害呀！”杰克逊赞叹道。
“厉害的，还在后头呢！”清婉自豪地说，“他现在是当代大儒揭?菟沟牡靡饷派?！
“噢，这太好了！”杰克逊激动了起来。
清婉问：“你好什么？”
杰克逊说：“有什么不懂的事，我可以问他呀！”
“是么！”清婉笑道，“那你还不赶快敬人家一杯？”
杰克逊一听，赶紧起身，端起酒杯，仰头就喝了一杯酒。
清婉说：“让你敬对面的纪先生，你自己喝了干嘛？”
杰克逊道：“不是说，先干为敬么！”
大家是一阵嬉笑。
清婉说：“先干为敬，你也得跟你所敬的人说一声呀，不然，人家还以为你缺酒喝了呢！”
杰克逊又道：“纪先生，反正，我干了，现在，该你了。”
大家笑着直摇头。
纪绪说道：“杰克先生，您也不必客气，有事坐下说。”
“我想出一本书，就是张养浩写的《为政忠告》，但上边的文字，太深奥了，总是让我理解有错误。”杰克逊说，“为什么书上写的，与你们平日说的，大不一样呀？”
纪绪道：“这书本上写的文字呀，叫‘文言文，也就是文人说的话——简洁明了。”
“那你们，文人之间就这样交流么？”杰克逊说，“这理解起来，多费劲！”
纪绪笑了，“不是的，文人之间的交流，和你我的谈话一样，也是骚话、废话一大堆，毫不吝惜唾沫。”
杰克逊又问：“那么，书本上为什么要这么说话呢？”
纪绪告诉他说：“这是因为啊，古时候的文字，是用小刀刻在甲骨和木片上的，因为刻字费力费时，所以力求言简意赅，简明扼要。最好是从几个汉字的‘音、形、意中，就能了解一件事的来龙去脉，以便让后人得知。”
“几个字，就能了解一段历史？”杰克逊有些狐疑。
“是啊！”纪绪说，“正因为汉字的精炼，刻字保留的时间久，几千年前发生的事，我们都也知道。而你们西方，连自己从哪里来，祖先是谁，都有些恍惚……”
【二】《汉文学史纲要》鲁迅.语
汉字具有三美：
意美以感心，一也；
音美以感耳，二也；
形美以感目，三也。
杰克逊说：“可是现在，纸张也发明出来了，毛笔也有了，为什么你们还要这样‘惜字如金呢？”
“杰克先生的这个用词很好，惜字如金。”纪绪笑道，“正因为惜字如金，我们才感悟汉字[1]的‘三美——意美，音美和形美。”
其实，纪绪根本无心跟杰克逊谈论什么汉字之美，他只是想提醒清婉，一个大家闺秀应该保持的矜持……看见清婉与杰克逊不断地窃窃私语，就道：“诗与词，短短的几行字，便能描述一段感情；而成语，只有四个字，却能代表一个故事或者典故。”
“四个字，就是一个故事？”杰克逊根本不相信。
纪绪说：“杰克先生，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有一天，佛祖在树下问一个人，说，‘在世俗的眼中，你有钱、有势，还有一个疼爱你的妻子，你为什么还不快乐呢？这个人回答说，‘正因为我拥有太多的东西，才不知道如何取舍。佛祖笑了笑说，从前啊，我遇到一个游客，他要渴死了，我怜悯他，就把他带到一个湖边。游客看到满湖的水哟，呆呆地瘫坐在那里，但却滴水未沾……我好生奇怪，问之原因，他说，‘湖水甚多，而我的肚子又这么小，肯定装不下如此多的水，既然我一口气不能将它喝完，那么，我不如一口都不喝了。讲到这里，佛祖露出了灿烂的微笑。他对那个不开心的人说，‘你记住，人的一生中，可能会遇到很多很多美好的东西。但你，只要用心好好把握住其中的一样，就足够了。太多的贪心，最终什么也得不到，反而会失去更多的东西。”讲到这里，纪绪偷偷地瞟了瞟坐在对面的清婉。
在与纪绪相处这一年来，清婉很了解纪绪的为人处世。尤其他在点拨人的时候，总是讲一个轻松的故事来提醒你的过失，这样，会使双方都不感到尴尬。清婉当然明白，纪绪的这个故事是在提醒她，不要在这个花花的世界里迷了眼，修染才是你的唯一。于是，清婉便不再与杰克逊说笑了。
看到清婉低下了头，知道自己的故事起了作用，纪绪便道：“我讲这个故事，主要是想告诉杰克先生，我们的汉语是如何简化成金的。你看，这么长的一段话，我便可以用十四个字来代替——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足矣。”
杰克逊重复着这句话。
纪绪又问：“杰克先生，你听了这十四个字，会有一种什么样的感想？”
杰克逊说：“我，我想恋爱了！”
“对了，这句话完全可以用来表达爱慕。这就是汉字的另一个特性——适应性。”
“如果我感觉这十四个字还是多了，你想省去哪些字？”
杰克逊想了想，“足和矣，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第112章 任凭弱水有三千[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