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嗯这一章把先前写的终南山后。梨花树下。四方院中。
李逍遥、杨过、小龙女三人围着圆桌而坐,桌上除去几个杯子、一壶茶水外,更无别物。
李逍遥手上握着紫壶,替小龙女斟了一杯茶,信手推至她的跟前,道:“龙姑娘,我对剑法一道的见识与造诣只尽于此,如要再求有所精进,突破瓶颈,创悟剑意、臻至以意御剑之境不可。你要觉得有甚么不对之处,不妨示下一二。”
小龙女低头想过一阵,握盏小饮一口,抬起头道:“你说说,剑意是甚么物事?”
孙婆婆正自在屋中做饭,透过窗缝见到李逍遥与小龙女之间谈得甚来,丑脸发自心底的喜悦笑了一笑。
小龙女自幼受师父及孙婆婆抚养长大,数十年来始终与两个年老婆婆为伴。二人虽然对她甚好,只是她师父要她修习《玉女心经》,自幼便命她摒除喜怒哀乐之情,但要见她或哭或笑,必有重谴。孙婆婆虽是热肠之人,却也不敢碍了她的进修,是以养成了一副冷酷孤僻的脾气。
直到李逍遥与杨过一来,一人心细如发、待人亲切,孙婆婆与他来往两年,甚为赞赏;一人心热如火,虽然已长成一介翩翩美少年,脾气性子却变化不大,言谈举止仍是毫无顾忌,待她皆与两位婆婆截然相反。当日她在林中的形迹被李逍遥揭破之后,见对方毫无怪罪之意,反而将心中所悟倾囊相授,也暗暗觉得他为人的确不错。
自此之后,小龙女常听他兄弟二人高谈阔论,初时仍受“玉女功”的影响,心里丝毫不以为然。渐渐的修炼《玉女心经》的进程中颇觉进展甚微,径自埋首冥思之余,无意之下想到从李逍遥处听来的只言片句,胸中疑惑才迎刃而解。
岁月如流,时光如梭,她武功练的越来越高,心里对李逍遥的话语越发重视,时常兀自呆在一旁看他兄弟二人练剑习拳、交流武学要义,得益良多。李逍遥功力精纯无比,武功渐臻入神坐照的化境,虽然觉察到小龙女悄悄临至,心中反而不以为意,暗忖反正她日后总要和二弟结为夫妇,算不上甚么外人,武功要是能突破书中的境界,更是再好不过。索性每日在指点杨过练剑之前,先行暗中等到小龙女姗姗来至近处,再行讲解。
小龙女固有借重李逍遥之处,奈何一来修为、见识比他差上不少,领悟的并不透彻;二来她自幼在师父指点下习练《玉女心经》,向来唯师是从。她师父武功极高,修为、见识远较李逍遥逊色,只知埋头死练,又体会不到林朝英当初创下《玉女心经》的百般女儿心思,如此生搬硬套,光顾着将经中所载的内外功夫从头到尾照本宣科,不懂融会贯通,终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这般练习下去,不过是略沾皮毛,未得神髓。
小龙女虽然勤修苦炼,但碍于不曾经历过男女之情,不懂当年林朝英心中又盼又怨,又爱又恨的愁苦滋味,是以练来练去总是毫无头绪。而今她受了李逍遥独创的逆功大法的好处,体内含了逍遥派最上乘的小无相功,内力渐渐由至阴至寒转为中正柔和,修为大进,再去修练《玉女心经》,已是无甚大碍。
到研习最后一章武经时,她想起李逍遥曾说的“双手互搏”之道,自行悟出“心分二用”的法门,一手使“全真剑法”,一手使“玉女剑法”,相互应援,分进合击,前攻后拒,左右易换,劲力随剑而至,威力端的凌厉无比。
外功终以练成,进而转习内功,要习成《玉女心经》中的上乘内功,须和旁人一起解开了衣服对练,困于寻不到他人相助,便搁下这门功夫,心中不急不忙,行事仍如往日一般。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龙女年过二十,长得越来越是清丽无伦;杨过已十六岁了,身材渐高,喉音渐粗,已是个俊秀少年,他生性喜动不喜静,平日里与孙婆婆相处的甚为融洽,甚讨欢心;李逍遥较小龙女年长,生性喜静,也不厌烦热闹,只是他年少老成,惯于前世的思考路子,平素里喜欢独自抱着玄铁重剑,坐在山顶仰俯天地,思索宇宙人生的奥义,故以行径在旁人看来,颇为觉得神秘莫测,难以捉摸。
两年下来,孙婆婆一有空闲便赶来亲为这对兄弟做饭,偶或同席就食,常激起欢声笑语一片,倒也温馨无比,其乐融融。余间留心观察二人的品行,心想或有一日撒手人间,也好将小龙女托付给其中一人。她自幼抚养小龙女长大成人,感情与母女一般无异,不愿瞧见她重蹈林朝英的覆辙,一辈子孤零零的呆在古墓终老,过着没人疼惜爱护的日子。当下见她与李逍遥之间似乎颇为投缘,暗地里点了点头。
李逍遥沉吟一会,右手拾起一片树叶,问道:“龙姑娘,二弟,你们看这是甚么?”
杨过看了一眼,抢先道:“烂叶子罢了,有甚么希奇的?大哥你这话真忒是没水准。”
李逍遥轻轻一哂,弃了树叶,道:“按咱们汉人的念法,此物确是读作‘树叶,倘若是外国之人,不读作‘树叶,可是错了?”
五彩鸟摇摇晃晃飞了过来,尖嘴叼住树叶,振翅落到杨过头上,唧唧叫了两声,道:“你……没……水……准……”两只利爪齐动回抓,三四下将杨过的长发扯散,扑腾两下,跳到小龙女怀里借以避难。
杨过将长发束拢,狠狠瞪了它一眼,立要放出狠话,却听见五彩鸟含含糊糊的叫道:“只……会……瞪……眼……”噎了回去,不再言语。
小龙女抚摸五彩鸟的羽毛,凝思片刻,摇头道:“外国人的言语跟咱们大有异处,又有甚么希奇的?”
李逍遥轻轻点头,喝了一口香茶,道:“不错,无论是汉人,或是外国人,字音纵然各有不同,都是意指‘树叶,这跟上乘剑法中蕴含的剑意一般道理。”
杨过坐在一旁,见李逍遥两次说到“剑意”二字,心下痒痒,催促道:“大哥,别再跟咱们打哑谜了。”
五彩鸟扑腾几下翅膀飞到小龙女的胳膊上,嘴尖在她手心轻轻啄了几下,慢慢吐出几字:“龙龙……陪……”小龙女练功之余闲着无事,便转到古墓外与它耍在一处,情谊渐深,见它钻进怀里撒娇,伸手在它身子摸一会,微笑不语。
李逍遥停了半晌,给杨龙二人斟上茶水,接着道:“上古先民初时并无文字,更无语言,他们以手脚挥舞之举传情示意,后来民智塞开,渐以话语相互交流传意,到了黄帝时创文字,才以文字叙意,可见要将意思清清楚楚的表示出来,却有种种途径,诸如手势、言语、乐音、歌舞,皆可用以言物立意。”
杨过奇道:“大哥,这跟武功有什么干系?”
李逍遥反问道:“怎的没有干系?我问你,武功有何用途?”
杨过两手一拍,大声道:“克敌制胜!”
李逍遥向他投去一眼,轻轻摇头,道:“一派庸人之言!武功仅在于克敌制胜么?”
杨过察到他神色间隐隐有责备之意,声势不由矮了半截,低声道:“不只克敌制胜,难不成是用来杀人么?”
李逍遥摇了摇头,仰望天上的几片白云出一会神,道:“如此一来,武功与暴力何异?若人人都似你这般想法,一辈子都练不到上乘境界。你要突破自身的瓶颈,首须明白一个事理,江湖之中的那些争强好斗心狠手辣之辈,成为一方豪雄则可,要想成就一代武学宗师,简直是白日做梦!这般人物,嘿嘿,就算老死也只不过二三流的水平。纵观前后百年,修为最强者,往往是视武功如艺术之人。”
他越说越是神往,向杨过斜视一记,问道:“二弟,你的武功在江湖上也算难得,勉强是一流高手,倘若我全力而出,你自信能在我剑下走过几招?”
杨过当场被他所言吓了一跳,连连摇头道:“大哥我如何是你对手?你光是不用内力便这般厉害,若真是倾力而为,别说一招,简简单单的一剑直劈都难抵。”
五彩鸟缓缓扇了几下羽翅,慢慢吞吞的说道:“你……没……鬼……用……”
杨过给它一顿抢白,脸上露现愧色,忿忿然低下头,咕哝道:“切!比你好!”
五彩鸟头向旁斜视,吐出一句:“打……不……过……我……”杨过经它屡次奚落,逐渐习以为常,索性掉头过去,丝毫不予理会。
李逍遥见状微微一笑,渐渐的神色转为向往,叹息道:“百年前,少林寺内有一无名神僧,此人佛法高深,武学神通,一身惊世修为更是深不可测,若是换了为兄在他眼前,怕是半招也抵不过。”
此言一出,杨过登时大吃一惊,他本以为义兄武功已到了至高境界,虽不敢妄称天下第一,比起来也差的不多,谁想跟那无名僧一比,竟是天差地远、相形见绌。他素知李逍遥从来不说虚话,心中热切,登时起了好奇之意,忙问道:“大哥,那无名僧的修为到了甚么境界?”
李逍遥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道:“他练武功是为了参透佛法之用,等至大彻大悟之后,已是不需再练这些厉害的杀人法门了。要是我猜的不错,他已到了“以心御物”的境界,一手一足暗合天地自然大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位前辈离这般境界还差一层,你也认识,此人是剑魔独孤前辈。”
杨过奇道:“剑魔前辈为甚么差了一层?”
李逍遥脸上淡然如水,道:“独孤前辈仍旧去不了心中的执念,是以对未得一败之事耿耿于怀,至终也不过是以身成剑,又何须执泥于有形之剑?”
杨过心中一震,大为向往,道:“手中无剑,心中有剑,这已是至高境界了啊,大哥,依你所言,以身成剑之外,竟还有更高一层的境界么?”
李逍遥点头道:“武,止息兵戈也;剑,兵器也,古人练剑,意在以剑止息兵戈,独孤前辈反其道而行,一生为剑而痴狂迷恋,欲求一败而不得,难逃高手寂寞,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只有埋剑穷谷,郁郁而终,摒弃不了心中最后一点执念,无怪乎号称剑魔,他不弱于旁人,却输给了自己。”说到最后一句话,闭目摇了摇头。
杨过本以为这位前辈文武全才,生平未逢一败,欲寻一胜己之人,始终未能如愿,当下不胜唏嘘,道:“想不到独孤前辈竟有如此悲哀,无怪乎号称剑中之魔。”
李逍遥拍了一下他的胳膊,道:“独孤前辈太过于拘泥‘小我,舍弃了‘大我,故只称“渐近于”无剑胜有剑之境,而不称‘臻至无剑胜有剑之境。较之无名僧尚且逊色一筹,你胜过我又有甚么用?我打赢你又有甚么用?须克制自己,胜过自己!真正的无剑胜有剑,乃是手中无剑,心中也无剑,以博大浩瀚的心胸去包容世间,复谁可敌?”
杨过凝思片刻,眼珠转动两下,不住摇头,连道:“不对不对!”
李逍遥饶有兴趣看了他一眼,问道:“哦?有何不对之处?”
杨过神情之间颇有信心,道:“那无名僧若果真到了上叙修为,何必去管萧师伯和慕容一家的恩怨?”
李逍遥心知他前番给自己驳回,心有不忿,想从中插科打诨来找回场子,也不以为甚,起身来回走了两步,道:“我只是说包容世间万物,可没说去肆意纵容势态。须知当年萧师伯身为南院大王,武功可列江湖第一,甚得那大辽皇帝耶律洪基所器重,倘若他死在了大宋境内,耶律洪基借口发兵南下,死的可就不只一两条人命了。况且萧师伯心地仁厚,义薄云天,不忍见宋辽两国之间战争横起、生灵涂炭,正与无名僧所见不谋而合,管它一管也是合情合理。”
杨过点了点头,又问道:“大哥,照你说来,咱们该如何练将下去?”
小龙女径自坐在一旁默默听着,始终不发一言,这时眼光也跟着转了过来,定在二人身上。
李逍遥吐出一口气,喝下一杯清茶,道:“我早先说的清楚,要练到这般境界,须将武功当做艺术来看。譬如咱们逍遥派的拳脚功夫不止克敌制胜之效,招式姿态极为优美,名字在古时典故之中大有出处。譬如‘天山六阳掌中的一招‘阳关三叠,取自唐朝大文宗王维的《送元二使安西》一诗,‘阳春白雪则是春秋时晋国的乐师师旷和齐国的刘涓子所作,一曲名为《阳春》,取万物知春,和风淡荡之意;一曲名为《白雪》,取凛然清洁,雪竹琳琅之音。试问,若非咱们逍遥派祖师文武全才,学究天人,琴棋书画样样如神,有能耐取得出这般好听的美名么?”
李逍遥说得兴起,不待二人回神,抢先又道:“如斯境界,已不仅是武功所追求的一种境界,更是人生所追求的艺术境界,远非三言两语就可阐叙尽的。须知文学武学,皆是人学,彼此之间互有可通之处。凡是到了这般境界的高人,更讲究将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都融入武功的一招一式中去,这便构成了武功的深层内涵,使得一招一式不再是粗浅直白的架势,是为化武为舞。”
杨过点了点头,道:“是了,本派的招式讲究举重若轻,潇洒如意,看起来直如舞蹈一般,说是化武为舞,也不为过。”
小龙女从中得益最大,她闲居古墓之时,曾依着林朝英遗下的琴谱按抚瑶琴,颇得妙理。后来择了绸带金球为武器,听着球中发出的声音颇具音节,也是她少年心性,竟在武功之中把音乐配了上去。天地间岁时之序,草木之长,以至人身之脉搏呼吸,无不含有一定节奏,音乐乃依循天籁及人身自然节拍而组成,是故乐音则听之悦耳,嘈杂则闻之心烦。武功一与音乐相合,使出来更是柔和中节,得心应手,兼之《玉女心经》所载的招式皆是将千百年来美女的丰姿心神化入其中,她在研习之时颇觉美妙飘逸,身形显的极是婀娜妩媚,闻及李逍遥提到“化武为舞”四字,心中一点即透。
李逍遥两手一拍,道:“大凡可将人的性格、思想、情爱等一一示叙的举动,都可称为‘舞蹈,武功招式也是这般,只不过境界有高低,成就有深浅罢了。古人说,言之不足当歌咏,咏歌不足当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可见由来已久,甚至可推溯至上古先民茹毛饮血之时。《五灯会元·七佛·释迦牟尼佛》上说:‘世尊在灵山会上,
第十四章 化武为舞(新)[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