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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六岁之前我们家没有电视机,连一台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机都没有,我的大伯家有,我的二伯家有,周围的邻居家都有,所有的小伙伴家都有,瘦子家的还是彩色的,就我们家没有,这可忙坏了我的母亲,我每天都要拉着她到大伯家或是二伯爷家看电视,那些给我的童年带来无限欢喜并谙熟于心的动画片和电视剧都是在他们两家看的。那天我的父亲用攒了将近半年的工资,又托了一个在县城百货大楼上班的远房亲戚买回了一台寸熊猫牌的彩色电视机。父亲是把电视机绑在自己前不久新买的凤凰牌自行车的后座上带回来的,相对于自行车那个狭长的后座,装电视的纸箱子无疑是巨大的,那个纸箱子在我们第一次搬家之前一直被完好的保存着,直到我初中毕业母亲还用它在里面养小鸡,现在想来父亲当年把那么大一个纸箱子绑在自行车后座上带回家也是蛮能耐的。父亲当年骑着闪亮的新自行车带着那个大箱子在村口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好多人都想一睹彩色电视机的风采,他们跟随在父亲后面到了我家,我家那位于庄子西北角的小院从未受到过如此的眷顾。父亲刚到家,又有很多人闻讯而来,有前街的,有后街的,有我认识的,也有我不认识的,就连村委主任马响亮也骑着他的大金鹿赶来了。
      父亲把自行车停在院子里,刘大肚子帮他把那个巨大的纸箱子从自行车上解开放到了地上,人们围在那只巨大的纸箱子前,就像围着一个宝贝。齐四老爷站在最前面,他用手摸电视机的纸箱的时候,刘大肚子吓唬他说:“别动,炸了!”齐四老爷刚摸到箱子的手立马缩了回来,速度之快就像是摸了电或是摸了烧红的铁,引得站在院子里的人哄堂大笑,齐四老爷自己也笑了起来。齐四老爷是我们队的外姓,祖上做木匠活,手艺全靠着父子相传的规矩传了下来,上面有三个哥哥,全都死于非命。齐四老爷一生娶了三个老婆,却没有一个争气给他留下一子半嗣,也许那三个女人都觉得愧对齐四老爷,早早的就入了黄土躲了埋怨,齐四老爷也便顺从天意成了鳏夫。无后,便没办法按规矩把手艺传下去,权衡利弊齐四老爷破了祖上的规矩,改父子相传为师徒相授。作为杨树庄木匠行的一代宗师,齐四老爷本是一个极为严肃的人,他一生共收了十三个磕头的徒弟,这十三个徒弟全在我们庄,有两个人属虎,余下的徒弟各占一个属相,耶稣的使徒们在犹大死后选了马提亚补了犹大的缺,我的二伯则是在得肺结核的大虎死后钻了空子。度过了徒弟们捏肩捶背端茶倒水的峥嵘岁月,老人终于由一个道貌岸然凛不可犯的严师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老头,落到了经常被人开玩笑的地步。齐四老爷对我的父亲说:“快点把箱子打开,让老少爷们儿看看这彩色电视机比黑白电视机好在哪里。”我的爷爷已经准备好了剪刀,这位老人总能想到人之所需和一些很细小的事情。父亲从我的爷爷手中接过剪刀,小心的剪开了上面捆扎箱子的白绳,这时齐四老爷又凑了过来,刘大肚子又对他说道:“四叔你靠后点,你这没儿没女独门独户的炸死了,还得老少爷们给你发丧!”齐四老爷听后拍了拍刘大肚子的脑袋,指了指他说道:“你个熊东西可欺负你叔了。”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父亲在刘大肚子和齐四老爷开玩笑的时候把装电视机的巨大的纸箱子打开了,电视机封的很严实,最外层是一层塑料纸,父亲把塑料纸打开里面是几块厚厚的泡沫板,父亲把白色的泡沫板拿掉后,里面又是一层带气泡的塑料纸,父亲把那层带气泡的塑料纸揭开,我们才看到电视机那黑色的塑料外壳。这时父亲也向齐四老爷开起了玩笑,他说:“四叔,这里就你最精,你吃的盐比我们喝得水都多,你看这个电视机怎么抱出来。”齐四老爷听到父亲这么说,果真把手按在了电视机的外壳上比划了一番,他转脸对刘大肚子说:“来来来,大肚子,我看你比我能,就你欢,你过来帮老三把电视机抱出来吧!”刘大肚子说:“好勒,四叔你可看好了。”刘大肚子说着一撸袖子这就要上,倒是他媳妇拉住了他的胳膊说:“你可别动手,弄坏了咱家可赔不起。”刘大肚子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他对自己的媳妇说:“你个娘们叽叽的,四叔不中用了,我也不中用吗?”齐四老爷听到刘大肚子说他不中用也不生气,依旧是笑呵呵的。果真刘大肚子没有白长一个大肚子,他一弯腰就用一只手小心的把电视机从纸箱子里提了出来。
      父亲从刘大肚子手里小心的接过电视机穿过堂屋门,放在了我家的方桌上,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中插上了插销,按下了电视机右下角黑色的正方形按键,结果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电视机的屏幕上只飘雪花,既不出人影也不出人声,这可吓坏了我的父亲,更气坏了我的爷爷,他对我的父亲说:“我这就骑着车子进城去找他四舅姥爷去,让他看看自己给咱家挑的坏电视!”父亲说:“你一边去吧,不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爷爷是一个很要面子的老人,他一辈子都很要面子,他听到我的父亲这样说并没有冲他发火,而是自己嘟噜道:“算了,人老了,不中用了,说什么也没有人听了。”说着他就退出了人群,到牛棚牵着牛走了。在我的爷爷牵牛出棚的时候,村委主任马响亮脖子一抬,用他那能穿透七面墙的烟枪一样的嗓门说道:“二叔,您老别生老三的气,牵着牛出去溜一圈,好好的,别惹事。”爷爷在外面骂了一句:“去你娘的蛋!”
      我不知道爷爷这是在骂我的父亲还是在骂马响亮,父亲和马响亮都没有在意,倒是屋子里的旁人大笑起来。马响亮对父亲说:“老三,看看说明书,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没安对?”我站在父亲身后看着他翻开电视机的说明书,里面有一个电视的图像,上面画满了箭头,我看到父亲的手指在那些箭头上比划来比划去,过了一会儿,父亲找到了电视机不出影的症结所在,他说:“哎呀,忘了装天线,众人开始找天线装天线。”父亲对我说:“儿子,去看看箱子里有天线吗?”我从堂屋里出来,来到了装电视机的大纸箱前,我本庄的表弟正站在那里,他的腰间插着一块黑色的塑料,我问他:“里面有天线么?”他什么也没有说就走了,我心想那个破塑料也当好东西,谁稀罕啊!我低头从纸箱子里找到了天线,父亲先把鱼竿一样的两根天线拉到最长,然后按说明书安在了电视机的后槽上,电视机果然就出影了,电视上有一个长相可爱的胖男人的向我们招呼道:“大家好,我叫洛桑尼玛。”那个人穿着奇怪的大棉袄,滑稽的样子立刻吸引了周围人的眼睛。
      刘大肚子问我的父亲:“我看人家的电视都有遥控器,咱这个怎么没有,是没装还是你忘拿?”这时父亲才想起了遥控器的事情,他说:“有,在百货大楼,我看见售货员用来着,准是忘在纸箱子里了。”父亲又对我说:“儿子,去外面箱子里把遥控器找来。”于是我又兴高采烈的去到纸箱子旁找遥控器,结果我把纸箱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我回到屋子对父亲说:“除了一堆泡沫什么也没有啊!”父亲说:“那不对啊,买的时候带遥控器啊。”父亲神色显得有点儿着急,他亲自出来找了找,结果还是没有。一旁的马响亮安慰他说:“可能是出厂的时候忘了装,也可能是你忘了给售货员要,就和买车子一样,你不要那个链子锁,他们卖车子的是不会给你的。”父亲听后神色略显轻松,他说:“可能是这样吧,那我改天也得到百货大楼去问一下。”马响亮说:“就是多花一百块钱也得弄个遥控器,现在流行这个!”
      那个下午好多人挤在我们家的堂屋里看电视,有的人一直呆到傍晚,我的父母热情的招待他们抽烟喝茶,他们喝掉了我们家好几壶热水,抽掉了我们家的好几包烟,他们走的时候我们家的水壶都空了,地上满是烟头,屋子里烟云缭绕,父亲打开吊扇吹了好长时间,才把那些淡淡的蓝色烟雾给吹散。那些人都走了后,我的奶奶来对我的父亲说:“你爷还没回来呢,你要不出去找找?”父亲说:“找什么,他又不是不认识路。”奶奶说:“那我叫你大哥去找找。”父亲听到我的奶奶这么说,就没再说话,而是去推自行车。父亲看到我跟在后面,就让我坐上了自行车的后座。父亲骑着自行车带着我一直向南坡骑,刚开始我还能够看到西边天空火红的云彩,感受到太阳的余温,渐渐地云彩变暗了,天也整个的黑了下来。父亲在田间的坑洼不平的土路上骑的很急,有好几次我坐在后面都感觉车子要失控,还好父亲腿长撑住了地我们才未摔倒。
      父亲骑

第九章[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