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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1/2页]

踟蹰的我们 张斯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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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
      自从做豆腐的家伙烧了之后,爷爷好长时间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了,他也不唉声叹气,就是整日耷拉着脑袋嘟着嘴,他喝多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直到有一天他注意到了我大伯家东墙角的那块空地,就开始着手建牛棚了。我的大伯忙着出差做猪饲料的生意,帮不了他的忙。我的二伯自己家的活都很少伸手,是闻名全庄的懒汉,不会给他帮忙。我的父亲不是在上班,就是在睡觉,更无心理会。爷爷就自己干。那段时间,我下午放学之后经常会去大伯家门口看爷爷盖牛棚,眼瞅着爷爷挖壕打地基,拿着瓦刀砌砖,没多长时间就把牛棚砌到了齐腰高。一天爷爷看到了我,说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这养了这么多年了,一个也指望不上。”我说:“爷爷,我可以给你帮忙。”爷爷说:“你一边儿去吧,不给我捣乱就是好事了。”过了一会他又说道:“能动手的不伸头,不能动手的瞎参合。”我一听心里特别不高兴,就对他说了他的儿女们对他说过的话“你累死活该”。又过了几天爷爷的墙砌完要上顶了,他把自己打好的草帛和用作屋椽的木头堆在自己的小院里挡在屋门口,自己也不理会了,就去试验田找王秃子说闲话去了,时间巧了还能玩上几局麻将。
      爷爷有三个最好的朋友,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其中两个的大名,一个是前街的聂凤庚,一个是小学旁的张学勤,再一个不知道名的就叫王秃子。如果家里来客人在别的地方找不到我的爷爷,那在这三户人家指定能找到他。聂凤庚和张学勤有儿有女,也和我的爷爷一样在这家混三年,在那家混三年。王秃子也有儿有女,但是他们在北京开饭店,王秃子不愿意到北京,他和他的娘们儿波斯人便守在了试验田。试验田有八十亩地,在我父亲年代种杏树,在我小学毕业之前种的是苹果树,在我中学的时候种桑树,我高中没毕业就成了麦田。如今我站在那片土地上,看着平坦而开阔的田野,眼前闪现的画面纷乱复杂,梦幻流离,真假难辨,就像走进一间充满欢声笑语却什么也没有的房间。
      在我小时候试验田里种了上百亩的苹果树,周围种着用来防贼的的刺槐,每年的农历三月左右苹果树上都开满了雪白的小花,从我们家的后窗看去好像身着素净衣服的女人站成的巨大方阵,令人心驰神往,那时我总要在花落之前跑到苹果园里几次,在弥漫着淡淡的花香的空气中奔跑,看成群结队的蜜蜂飞舞,让我有种说不出的喜悦。几场风雨过后,果树的花瓣渐次飘落,恰似晚春的飘雪,展现着落花之美,不多久这些果树便为新绿涂抹,那是它们长出了叶子,细看久了,才能看到那些眉宇清明悄然而生的小苹果,恰如一个个青绿色的小精灵紧抱枝头,清风徐来之时它们随着树枝颤动,弄得整棵果树整个果园都变得淘气可爱起来,果园的这些景象都属于我,而它的成熟之美却属于种植果园的人,苹果要红不红的时候,就有人像我的哥哥看西瓜一样去看守那片果园,而果园外面的刺槐也长的十分茂盛,想要偷偷的溜进去,是要下一番功夫并做好被刺伤的准备的,胆小的我总是呆在王秃子那没有围墙的院子里远远的看着并且被诱惑着。
      王秃子住在苹果园南边的小院子里,那里原是庄上育地瓜秧的暖房所在,王秃子入住后,便成了一个种着桃树梨树杏树苹果树葡萄树的院子,一些鸡呀鸭呀鹅啊整天在院子闲逛,几眼兔子洞散落在院中,里面养着黑色白色灰色的兔子,负责看院的是一条黄褐色的大狗,它喜欢在那些成丛的矮竹子间奔跑跳跃。夏天葡萄成熟的季节里我总要拉着爷爷手去到那个小院子里摘葡萄,相对于那些个青红相间肉多个大的的葡萄,我更喜欢吃那些小葡萄,它们像黑珍珠一样悬挂在王秃子搭建的高高的凉棚上,每当那些和爷爷一般年纪的老头在荫凉下打麻将的时候,我都会盯着那些高高挂在头顶的葡萄望眼欲穿垂涎欲滴,想着那些黑紫色的葡萄咬碎在口中的甜蜜,然而我自己却够不着。一次我让爷爷帮着摘,爷爷一本正经的对我说:“这是你秃子老爷的东西,咱不能随便动。”爷爷这样说完我很小心的看一眼王秃子,王秃子拿着一张麻将伸直了胳膊远远的瞅着说:“哟,想吃我的东西了,等着!等你老爷我打完这一局!”我就看不惯王秃子那种自以为是的样子,所以我就离开了。
      我在王秃子的小果园里转了一大圈,他家的看门的狗像是感觉我会偷它家的东西一样也跟着我转了一大圈,有时倒是它摇着尾巴跑到了我的前面,时不时还要回过头来看看我,就在百无聊赖的时候,我想到了王秃子的屋里的宝贝,我瞅了一眼波斯人,那个长着一双蓝眼睛的老妇人正在抓着一把玉米粒喂鸡她的鸡鸭鹅,于是我小心的溜到了王秃子的小屋门口,那扇没有刷过漆木头门并没有关严,我轻轻的推开门就看到了,外面天光耀眼,王秃子的小屋却是黢黑一片,我刚走进那间屋子如同睁眼瞎,什么也看不到,不过我知道那杆猎枪就挂在他的炕头上,渐渐的我的眼睛适应了屋子里的黑暗,我发现自己走到了炕前,我也看到了枪,看到了散发着金属光泽的长长的枪管,看到了黄色的枪托,看到了军绿色的背带,我迫不及待的爬上了王秃子的炕,我站在那杆平挂在墙上的长枪前久久伫立,我用摸了一下枪托,现在想来就像小孩子的屁股一样光滑,就在我想伸手摸一把枪管的时候,一双大手从后面将我揽住了,我回头一看是王秃子,他的手里拿着一串葡萄,他说:“王八孙子,小心走火。”我说:“我要玩。”
      那天王秃子破例把那杆长枪从墙上取了下来,我抱着它满园子里乱跑,一会拿枪口指着天空的小鸟,一会指着跟着我的狗,一会趴在地上,一会举在树杈上,心里无比快活,那是我唯一一次玩那一杆枪,也是最后一次玩它,一个月后它就被大队里收走了,大队里把村民上交几十杆猎枪放在大队里一间没有被烧掉屋子里,用一根大铁链子绑起来,就像是一捆柴禾,它们有长有短,有旧有新,我一眼就认出了王秃子的那杆枪,因为它是最长的,它鹤立鸡群一般被其它的枪包围着,显得孤独而高傲,没多久大队里缴的枪就上缴镇武装部里去了。
      王秃子在杨树庄时个传奇人物。王秃子八岁时光屁股下河,水深,一个泵子下去没浮上来,捞上来吐了两口水拧了两把鼻涕就活蹦乱跳了,十六岁到日本留学,学了几年回来日本话比鬼子说的还溜,给日本人当翻译,后来日本人知道他是八路,冲着他的后背打四枪也没死,后来吴化文的部队杀了过来,王秃子被逮住了大家以为王秃子完蛋了,谁知过了段时间就放了出来,解放后王秃子抗美援朝,美国人的机枪大炮和飞机也没把他干挺,只是跨上多了两个抢眼,后来王秃子每天早晨扫大街中午脖子上挂了八斤多重的城墙砖挨批斗,也没给斗死,只是脖子老往前探着,再后来王秃子赶集卖菜,被一头不通人性的公牛给顶了一伙,送回家的路上大家都以为这回他算是功德圆满了,结果两个月后他又推着独轮车卖菜了。杨树庄的人都相信在生这个问题没有王秃子跳不过去的坎,然而世事难料,九八年夏天他在豆地里干活的时候被雷劈死了。曹大印的爷爷放羊目睹了那一情景,他说两个人刚还说着话呢,天一打闪,他就哄自己的两只羊,没寻丝再一回脸一个雷过来老哥倒地里了。
      王秃子的死了,全村人都很难过,年长的人开始回忆他们认识的他,父辈的人开始回忆父亲口中的他,我们小孩子也为突然少了可以逗趣的老朋友而伤心不已。人们在悲痛之余还在谈论着他的事迹,抗日那会儿,曾把个日本少佐拍死在了一口枯井里,连夜用坯土把井填平,解放战争那会儿说服了一小队国军弃暗投明,举旗易帜,新中国成立后王秃子消失了一段时间,据说是被派到了某座大城市去纠察隐秘的敌对分子,最终捣毁了敌人的电台,并截获了敌方的绝密文件,抗美援朝时期他凭借神乎其神的枪法消灭了八十三个美国大兵,美军全营闻王丧胆,文化革命时期,王秃子任人辱骂,他只说公道自在人心,是非自有定论。
      波斯人在王秃子死后并不显得大悲大恸,像所有笃信上帝的人一样,她稍作思考便接受了他的安排,作为上帝的子民,她服从于他的意志,当她手握十字架的时候她希望上帝把她的不信教另一半安排到他的天国中,让她百年之后可以轻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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