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本检临死前所说的‘江东欺我,你说那是什么意思?”
“下官不知……”应青木思忖半日,却是摇了摇头。
“你是滇人,这话说的必然不是你了。”
“也许是说涵煦?”应青木忽然又似乎是想了起来。
徐轩成瞧着他,半晌点了点头,“旧本检自然知道杜丫头的存在,这么说也不奇怪……”
话是如此说,徐轩成却不肯放松了紧皱着的眉。应青木似乎听见一声模模糊糊的低语:“詹仰贤……好像正是江东来的?”
应青木没有应声。
裕和帝五月初十到五月二十日,从六部到五寺,乃至都察院等等,十几名重要官员被杀,如吏部尚书李成以及兵书尚书陈文盛。有的是突然暴病,有的是上朝途中遭逢暗杀,有的在家中不知何时身亡,家人发现时救治已晚。一时间人心惶惶。
徐轩成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倒是趁机来了一次彻底的大换血。虽然旧党把握朝政多年,其势力盘根错节,一时难以除尽,可是十几名正五品以上官员都突然暴卒,给了旧氏余党极其沉重的打击。徐轩成便趁机提拔了一些自己势力的人,也提拔了一些真正用心的官员。朝廷风气转正,开始有条不紊地运作起来。
应青木拔为刑部员外郎,从五品。
但是十几名官员被杀的案件,虽然朝廷十分重视,但当时人人自危,很难找到用心查案的官员。大家明里暗里又有些怀疑徐轩成,但苦无证据,又不敢得罪首辅大人,最终这样一件大案,不了了之。连史书记载,也不敢多提。只有一些野史杂记,市野小民有些猜想,但是徐轩成名声极好,在这些书里倒是没有疑到他头上去。
蜘蛛慢慢张开了它的网,静静等待着下一个猎物。
徐府夫人卧房,也没什么出奇之处,简单几样装饰,桌椅床凳,外有一个梳妆镜台。徐轩成正在这里同自己夫人说话。
那床上纱帐放了下来,模糊间似乎有个人躺着,从外头却看不清楚样子。
却是楚风。
“夫人,累了你了。”徐轩成同自己的夫人感情是极好,一直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这样一句问候里,是简单的称许,和无尽的怜惜。
“我辛苦倒是不算什么,这孩子却实在是可怜。偶尔醒几次,呆呆挣挣的,喂她饭就吃,叫她站起坐下,也就站起坐下,人事不知的。昏迷的时候还是多,全凭着汤药吊命。阿弥陀佛,皇天菩萨,做做好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徐夫人本来温雅端方,脸上却带着些微微的愁,好像一位正担心自家孩子的慈母一般。“这是杜丫头送来的人?是什么来历?她的父母……可还在?”
“丫头也不知道。这女孩儿的心思重得很,恐怕是……”徐轩成说到一半,鹰翅一样的眉忽地蹙起,心中冒出一个古怪念头来,“你说她会不会也是如同丫头一般,背负着什么血海深仇的,所以才如此多疑,又如此聪慧?”
“这事情哪里轮得到我妇道人家说话?老爷说是便是。”
“才不像呢……涵煦姐姐也背着仇,却哪里像她那个样子?”
竟是徐继明不知何时跑了进来。
徐轩成今年也过了花甲之年,徐继明不过十二三岁,是他五十上头才得了的“老来子”,又生得聪明伶俐,徐轩成自是十分疼爱。见他闯了进来,倒也并不生气,反笑眯眯扶着胡子问:“她是哪个样子,不像你涵煦姐姐,却叫你这样忿忿的?”
徐继明眨着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却不肯答话,先去瞪了床上楚风一眼,转过头来同他母亲道:“娘亲,这丫头什么样的身份,凭什么睡您的床铺?她怎么配得上?”
“不许乱说。既然你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又怎好说人家配得上配不上?再说这女孩子这样可怜,便让着些也是该的,你涵煦姐姐那时候也不是这样照顾?怎么你就不让这样照顾她了?你也大了,该懂事了。”
“是呀,明儿,你似乎对她讨厌得很哪?”徐轩成自觉也该管教管教这孩子,便板起脸来。本不欲说话的,听了夫人的话,却又忍不住去问。
“她骗我!”
少年的眉眼都是藏不住的怒意,当真是小孩子心性,楚风当日一句玩笑,却记了这许久。
徐轩成问明了,却是有些哭笑不得。
实实在在的,是涵煦骗了这孩子?
却骗得这样信誓旦旦。
这样哄徐继明,他却也不好说什么。估计着,连杜丫头自己也闹不清楚同应青木之间的那一分淡淡感情究竟叫什么呢。虽说他这个局外人看着似是明朗,却也不好插手是不是?然而如此一来更不好说楚风的心思了……
这么想着,更不知如何对徐继明说了。却听见小小少年还带着稚气的坚定决心:“涵煦姐姐怎么可能不嫁给我!她偏是胡说骗我!”
徐轩成便沉了脸:“世间事哪有说得准的?你要你的涵煦姐姐,也别在这里空口白牙地说,光知道怪别人是胡说骗你,自己不努力,还等着你涵煦姐姐嫁给你哪?”
“爹爹是瞧不起我么?”徐继明涨红了一张小脸,“我才不怕什么呢!爹爹等着,娘亲也等着,涵煦姐姐也等着,我定要做出件大事来叫你们瞧瞧!”
徐轩成心里忽地打了个突,还来不及出口阻拦,徐继明已经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等叫下人追时,却满府里寻不见人影子。徐轩成不由急得跳脚。
“不过是想叫他好好念书而已,这是,这是怎么起的?”徐轩成跌足捶胸叹息一阵,夫人上来劝解,却也给骂了回去:“都是你给惯坏的!”
感情老爷您没惯着他?
夫人又细细劝解了一回,好容易将徐轩成劝得稍稍平静下来。
隐隐间却还是觉得不安。
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马上。
“大人,应青木应大人来访。”
“偏在这时候……”徐轩成觉得眼皮跳得厉害,“我正烦着呢,不见。”
“可应大人说有急事。”
“能有什么急事?!”徐轩成觉得烦躁,火气腾腾地上来了,却又强压下去。
“叫他去书房等着。我这就过来。”
阳光轻缓地洒落。春日总比其它时节要来得让人欢喜些。本就是万物新生,绿芽抽成绿叶,花苞开成花朵,清丽动人。只柳絮太轻,飞得叫人着恼——却也不妨,正有小儿女故作娇态,顽皮去躲,看着反而更是有趣。
应府里却很有点死气沉沉的意味。
“这事情不许再对旁人说,你可知道?”
“是……”跪着的人应一声,却又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大人……那……”
“上天那位姑娘也是一样。虽说我能为她放了你——可你若是管不住自己的嘴,那谁劝我也没有用。”
应青木的声音越发地没有温度了。跪着的那人——薛大夫,只觉浑身一颤,再也不敢多说什么。
“叫她知道,没得又多生事端。”
薛大夫答应着告退下去。
应青木难得地露出愁容,似是为了什么事情十分为难。
徐轩成。
詹仰贤。
徐轩成。
詹仰贤。
“你方才同谁说话呢?”
应青木微微一惊:“哦……那个,上天你放了的那个,旧言派给旧本检的薛大夫,他记着你的恩情,所以来投奔我。”
涵煦果真是满面欢喜:“果然,你还说不该放么?禽类也知恩图报,人性本善,哪里就会忘恩负义?”
“嗯,是我错了。”应青木满心都是柔软的,却想起方才那薛大夫说的话来,犹豫着问道:“你说,恩与仇,能不能互相抵消的了?”
“恩与仇……你
第十章(2)[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