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始,年关至。
清晨,大渔村西街口一栋破旧的小院里传出几声狗吠,低矮的黄土院墙上趴着一只白猫,正舔舐着洁白的毛发,姿态慵懒。
狗吠声中,“嘎吱”一声,院内的屋门被人从里打开,走出一名衣着素朴的少年。
少年姓徐,名麟云,听人说这名字是他娘亲给他取的,每个字都有其含义,姓氏随父,“麟”代表他的娘亲,“云”则是指一位他不曾见过的义父,至于为何是“听说”,原因也不复杂,因为他自幼便是孤儿,不止那位代表他名字中那个云字的义父,就连亲生爹娘他也没见过。
尽管自幼孤苦,可徐麟云依旧不曾怨恨过生活,这十多年下来,他不是一样熬过来了?就像跟他同在一家客栈做工的好朋友说的那样,不就是比村子里家境殷实的同龄人每顿少了些荤腥么,又饿不死人!哪怕每次那个家伙忿忿不平的说这话时嘴角的口水都快要溢出来了。
话虽是这么说,可徐麟云心里也清楚,若不是韩掌柜心善,前几年招了他到客栈里去做小工,他一个人想熬下来还真不容易,因此,他对渔人客栈的韩掌柜,包括客栈里那位姓仲的厨子,心里都是很感恩的。
少年走到院墙一脚,将立在墙根的柴刀捡起来别在腰间,跨出院门时,不忘回头扫一眼趴在门前和墙上的黄狗和白猫,“大黄小白,我出去啦,好好看家,不许乱跑。”
那条大黄狗叫唤了两声,院墙上的白猫也起身舒展了一下身子,算是回应。
少年并未锁门,只将院门带上后便离去了,大渔村只百来户人家,屁大点的地方,对于在这里土生土长的徐麟云而言,村里家家户户都能算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也就没什么必要防盗防窃了,况且就少年家中家徒四壁的凄凉景象,真要遭了窃,怕是事后窃贼反倒还要骂上一声晦气。
少年出了家门,顺着西街一路小跑,路上不时摩擦着双掌,或是团在嘴巴前呵着气,这样多少能让他的双手不至于那么僵冷,毕竟这一天才刚刚开始,眼下又年关将至,客栈里一年到头也就这阵子生意最好,这一天下来要他做的事情还多着呢。
西街尾,一家名为渔人客栈的铺子里,一名少年趴在最靠近门口的那张桌子上,无精打采的,他一身店小二的打扮,却没有半点作为一名店里伙计的觉悟,好像根本就看不见那位亲自在打扫柜台的掌柜老板,只眼巴巴的望着对门那间大门紧闭的铺子,嘴里念叨着也差不多了啊,祁姐姐咋还不开门呐。
少年瞅着瞅着,便看见了小跑进门的徐麟云,懒洋洋的喊了声麟云哥,算是打了个招呼。
徐麟云对他这位好友的行事作风早就见怪不怪了,对他笑了笑,走到柜台前喊了声掌柜的,主动接过了打扫柜台的活儿。
趴在那偷懒的家伙名叫曹一,跟徐麟云一样,自小就是个孤儿,可他也跟徐麟云同样幸运,因为他们都遇见了心地善良的韩掌柜,甚至曹一比徐麟云要更加幸运一些,被韩掌柜收为养子,好歹自幼吃穿住都不必他去愁心。
许是同为孤儿,又同样在这家渔人客栈做工的缘故,徐麟云和曹一关系一直十分要好,两人亲如兄弟。
曹一无精打采的瞥了一眼打扫完柜台又接着要打扫前堂的徐麟云,又看见韩掌柜走去了里院,闷声道:“麟云哥,别忙活了,咱们这一年到头也没几个客人,店里再干净也没人来,图个啥呢。”
徐麟云整理着大堂的桌椅,回道:“这不是快过年了么,应该又会有很多回来拜祖祭神的客人。”
听徐麟云这么一说,这位自诩渔人客栈未来掌柜的少年顿时精神一振,可随后又不知为何垂头丧气了起来,没法子啊,就算有生意上门,到时候赚来的那点银子十之都得去还铺子里这大半年来欠下的一屁股账,哪有多余的工钱发给他?
人家做工,他也做工,瞧瞧那个南街姓陈的家伙,跟着村里的丁木匠做学徒,不光管吃管住,每月还能领到大几十枚铜板的工钱,更别说还学了一门手艺啊!再看看自己?一年到头做白工,虽说老爹管吃管住吧,可终究没个盼头啊,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呐!
曹一越想越觉得悒郁,闷闷不乐道:“要我说,老爹就不适合做生意啊,哪有把客栈开在街尾断头路上的道理?再说了,咱们村在这鸟不拉屎的地儿,方圆几十里连条像样的驿路都没有,平日里谁吃饱了撑着跑到咱们这来住店哟。”
徐麟云笑道:“掌柜的不是说过了么,咱们家的客栈本就是为了回乡的客人们开的,他们每年回来祭祖,总要有个地方落脚。”
“可咱们是开门做生意的唉,也要挣钱呐。”对于韩掌柜经营客栈的观点,曹一显然无法苟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依旧是趴在桌子上,不过脸上的神情随之一变。
“嘿嘿,麟云哥,等以后老爹那啥了,我成了咱们客栈的掌柜,我就把客栈搬到东村口去,不,咱们直接搬到小梁镇上去!到时候肯定挣钱!我再让你做咱们客栈的二掌柜,再请他七八个伙计帮咱们干活,咱们两个就每天坐在铺子里数钱就成了,你说好不好?”
不等徐麟云回应,灶房那边走来一个大髯中年汉子,手里还提着一把寒光凛凛的菜刀,汉子一脸玩味的笑容,打趣道:“曹小子,挺有志向嘛。”
话音才落,通往里院的布帘被人掀开,去而复返的韩掌柜呵呵一笑,“曹一,我刚没听清楚,你说等我哪个啥了之后?”
曹一整个人立马弹了起来,干笑着道:“老爹啊,我刚才是说等你啥时候觉着挣钱挣够了,我就替你管着铺子,你就好好在家里享清福就成了。”
身份是店铺里唯一一名厨子的大髯汉子看向韩掌柜,笑了笑,“掌柜的,曹小子有孝心啊,当初你把这小子捡回来不亏。”
“可不是?”韩掌柜一脸温和笑意,看得曹一心里发毛,自然免不了又一番亡羊补牢的辩解。
徐麟云没有理会这场闹剧,只向那位厨子问了声好,喊了声仲师傅,便继续忙活手头的事情了,只是一时间想起了村里那个常到店里来赊酒喝的单身汉。
说起来,曹一原本是挺内敛乖巧的一个孩子,自打跟那单身汉混熟了之后,人就变了,一嘴的油腔滑调都是跟那家伙学的,不得不说,就连徐麟云这么好脾气的人,跟那家伙相处久了,有时也忍不住有骂人的冲动。
毕竟一个会劝诱两个孩子去爬墙头看张家寡妇洗澡的无良家伙,整个大渔村里也绝对找不出第二个来,更别说事后给人张寡妇提着菜刀一路追杀时,那个罪魁祸首竟然头也不回的丢下了两个孩子,这也就导致了那时的两个孩子没能逃过一劫,那件事情至今都是徐麟云最难忘的回忆之一!第一章 渔人客栈[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