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雾之中,一艘龙首巨舰甲班之上。
老迈的家臣正要给站在舰艏的年轻人披上厚厚的貂衣,那年轻人身边尚还围着几个人,他微微摆手,止住已经站不太稳的家臣。
“刘伯,我正要活动筋骨呢。不需要这些。”
老人耳朵不灵光,却看得懂年轻人摆手的意思。他又多看了年轻人几眼,蹒跚转身而去。
“家臣老迈。还望诸位见谅。”年轻人抱歉道。言语却透着一丝贵气。果不其然,那身边几人听到此话皆是表现得恭敬有加。
“王爷这是哪里的话。末将和极寒渊两位都是知道刘伯是因为多年前救过王爷跌入冰海才变得如今这般灵智衰退。刘伯对王爷的关心,何须分什么场合呢?”年轻人身边三人中,一身着帅袍的男子道。
“陈将军大量。”那被称王爷的男子笑道。“不过说到场合,今日便是特地到请各位到这雾障之地看些大场面的。”
“王爷神机妙算。此刻沧澜军已是瓮中之鳖。”
“是否能让这群憋无一漏网。还得靠将军和极寒渊的两位高手了。”王爷微微一笑。扬眉看了看头顶隐现的大旗。陈将军和身边两位极寒渊的高手知道王爷的意思是可以行事。便抛下几句慷慨言辞下去准备。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北风更加寒冷。空气中的水雾似乎开始渐渐凝结。与此同时,龙首船上的士兵们都感受到了船速的加快。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眼前的水汽如抽丝一般淡下去。能见度从数丈到百米,直到江面一览无余,那横亘北段湾的大雾终于在这一刻散了去。
这个过程说起来未必惊心,可当视野清明之时。江面之上却如掀起轩然大波。最先警笛与鸣钟的声音打断了江面的平静。随后是成千上万人活动的嘈杂声。烟雾散去后,王爷脚下的龙首巨舰后出现了一支庞大到让人瞠目的舰队。不到三里之外,沧澜军的军阵也在雾气淡去后显形。那警报的声音便是由那水师营中传来。声音之利,钟鸣之频。无一不代表了沧澜军已经处于了如临大敌的状态。
“看来沧澜人怕了。”王爷往船头又走了两步。那带领两个极寒渊高手离去的陈将军去而复返。一想自己完成的事情颇具成果不由喜道。
“我上国水师之威,岂是这些内陆井底之蛙可比。沧澜人自以为纵横雪龙川蛮子束手无策,自己便算得上是水师无敌,真是天大的笑话。”
“陈将军,青川已是碧珊盟友。蛮子二字,以后可要慎提。”王爷转过头道。陈将军从他眼中瞧见一丝威严,一下子满脸的喜色都被噎住。
“安阳王水军威势举世无双。的确不是沧澜小儿能与之抗衡的。“见陈将军受责,两位极寒渊的高手不由开口道。他二人与这将军颇有旧交。方才立功,出言也算不合时宜。
”还是仰仗二位驱除雾气。不然真开战起来敌我难分,不仅怕伤及己方,更怕有了漏网之鱼,我秦越当谢过两位高人。
“安阳王言重了,我极寒渊本就是碧珊国派,安阳王日后亦当为我碧珊国主。能助王爷,便是为国效力。哪里敢当仰仗二字。”极寒渊为首之人道。安阳王秦越依旧拱手执礼。那陈将军方才失言,这下不敢多说。直接上来请命。
“先派三十艘虎罗舰打前锋。其他舰队列扇形阵锁住湾口。南方乃顺流向,亦是沧澜人唯一突围之地。列战舰三十艘,连锁为阵。其后再布百艘,设月形阵,前为缓冲,后为封锁。若是沧澜人想用火突围。后阵便瞄准了前阵打便是。”
“王爷英明。”陈将军笑道。他似乎完全没有在意秦越所言的计策之中完全把前阵二十艘战舰士兵视若无物。倒是另外两个江湖人脸色有些不自然。这个看起来客气的王爷并不如表面上温和谦厚。为了能全歼沧澜水军,丝毫不在意把数千士兵的性命当做靶子。
“两位助本王夺得先机,接下来便好好观战吧。”秦越爽朗一笑,两个江湖人自然巴不得置身事外。陈将军再度离开,战鼓擂动,两百多艘海船交错列阵。不久便朝着那一直不敢妄动的沧澜水师去了!
沧澜旗舰之中,各方奏报不断。北侧敌船五十艘,顺着水流成雁形阵逼近而来。西侧正面,也便是河湾最广阔的一侧,百艘舰船一字排开,静立于河湾中部水流最缓的地方。南侧,三十艘艨艟巨舰三五连锁,成七星点阵。其后隐隐露出弧形的黑线。不知隐藏了多少舰船。
这惊天的一幕让沧澜军完全震惊了。两三百艘战舰的庞大水师,此刻正封锁着整个北段湾。沧澜七十余艘舰船如笼中困兽。不,甚至说不得是困兽。当桅杆上有士兵报道,敌人每一艘舰船之上都有着火炮。大大小小,竟是数量过千。不少沧澜士兵面色惨白,那不知何处而来的庞大水师,单单是远观的威压,就摧毁了沧澜军的士气。
“你们这群废物!这到底是哪里来的水师!”旗舰之首,沧澜水师都统胡勋怒吼道。然而不论是传令兵还是临时赶来的各船指挥使却皆是噤若寒蝉。
“其实能有这样的手笔。都统不用猜也知道应当是何方神圣了。”南宫仪看着同僚们满脸的恐慌。再看看那已经没有大雾遮拦的天色,阴沉沉的一片。他的心中倒是平静了许多。
“这么庞大的舰队,吃水如此之深的战舰。再给青川莽夫二十年,在水上恐怕也没有这般容姿。我沧澜鼎盛之时或许有,可是如今的苍歧能拿得出这一手的,恐怕只有碧珊岛国了。”
“你说的不错。”胡勋终究冷静了下来,他对着天空沉沉的闭上了眼。“选这北段湾藏身,便是本都统仗着水师横行,未曾把青川人放在眼里。才让这么大一支舰队悄无声息的围住了我们。是本都统的错。”
“事到如今,哪有什么对错。”南宫仪洒然一笑,感染了不少平日里敬重他的同僚。一时间众将纷纷抬头,眼里扫去了不少惶恐。
“只是不知道这碧珊岛国为何倒向了青川,他们多年商贸,以贫瘠之地得以立国,不都是靠着沧澜海运贸易的支持么?”胡勋无力的靠在船舷之上,他还不敢相信远在万里的碧珊岛竟然突然介入了苍歧三国的征战。而这第一战,竟是把兵锋对准了一直与之交好的沧澜。
“碧珊国主为何不长眼我倒是不清楚。”南宫仪摇头道,他一一扶起地上跪倒的同僚,一字一句环绕在他们耳边。
“我只知道,若是今日之事不奋死把消息传出去。那么还有我更多沧澜子弟要死在这背信弃义的炮火之下。我沧澜大好局势,陛下的复国大业。都将毁于一旦!”
“是!一定要把消息传出去!”被败局压迫的胡勋终于在南宫仪的话里找到了主心骨。一众将领在这镇定的言辞之中慢慢变得战意高昂。
“我聂羽就带着弟兄们死,也要护都统出去给陛下传信!”
“还有我!我王重今日不杀几个碧珊岛国的兔崽子,不算是好汉!”
“还有我!老子从来就不怕死!只希望都统和指挥使大人冲出去之后,能把这封信带给我在永兴的老娘,出征之时老子就写好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用上!哈哈!”
就这样一言一语,上了年纪的胡勋仿佛看到眼前这些孩子刚进军营的时候。一个个吵着要为国效力,一个个拔出长剑就闹着要建万世的功业。
如今,功业或许没有了。但使命还在,陛下辛苦收复的故土。不能葬送在今日这局面上。
胡勋努力站直身,南宫仪过来扶住了他。他看着这个倚重了多年的孩子。今天用表现交给了他一份军人最好的答卷。
“仪儿啊,对不起啊。”胡勋轻轻说道。若不是他的藏兵之法,又何来这必死的囚笼笼罩。
“岳父。”南宫仪淡淡一笑。这一声称谓让这位人父忽然掉下了一滴泪来。
“瑶儿还等着我两回去呢。你可不能让她失望啊。”
“是啊是啊。”胡勋喃喃道。“你说过打完仗就回去娶瑶儿的,我也答应了你们的婚事。这个岳父,我还没当上呢。”
“在南宫心中,您一直都是。”南宫仪垂眉道。“今日之仗,便让我们做一场父子兵吧。”
南宫仪一直看着仿佛一夜苍老的胡勋,直到他重重的点头。他不再多话,转身离去。这一场仗,他不再是旗舰指挥使,他要挑一艘自己的船。叩开外面的船山船海。
“瑶儿…若是我南宫仪再也回不来。也要让岳父安然的到你身边。”
当碧珊海军北边的雁字阵逼近沧澜水师不到三里之地时。沧澜水师终于有了动作。在碧珊海军看来,似乎是一只被吓呆的小兔子,终于想起来要逃跑的事情。可是兔子怎么可能逃出狮群的围困呢?碧珊海军响起高扬不息的战鼓,他们要在这雪龙江创造真正的水上神话,第一步就要吃下这是曾经不可一世的沧澜水师。
沧澜军的动态正如掌握,当正面的湾口被封锁,唯一的出路便是顺流南下。他们率先选择突围的目标,正是三十艘艨艟排列的七星点阵。
所谓七星点阵,是碧珊海军研发的局域海战阵型。又称“海上堡垒”二十丈的巨型艨艟三五为邻,以半圆用铁索联合。就算在颇有风波的海上,都无比稳固。对于雪龙江的波涛,这些巨舰都如同架在平地之上。而这个扇形所对的方向,便是侧舷和船首火炮的覆盖点。无需调整,无需转向。每一个点阵所能覆盖的攻击范围要比三五艘船来回掉头要更加稳定和宽泛。如此一来,每当碧珊海军在海上摆出七座这样的阵势时。几乎宣告着对附近海域的统治。不论是那些倭寇海盗。还是数百年间有过的海战。碧珊岛都没有落过下风。
如今,这七星点阵便成了沧澜军第一道鬼门关。
七十艘舰船摆出了交错游曳的奇怪阵型,本就不把沧澜水师当回事的点阵指挥使直接把它当做了沧澜人已经陷入混乱的表现。两边水师迅速接近,飞快的进入了火炮覆盖的射程之中。七星点阵毫不犹豫的发起了第一轮的攻击。数十门玄铁重炮接连轰鸣。浓烟与火舌从七星之中喷射而出,带着响彻天地的雷鸣。
炮弹呼啸,平静的江面上被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水柱,波浪迭起,摇晃着沧澜军的阵型。很快,不断倾泻的炮火砸到了沧澜水师的舰船之上,刹那间,船舷甲板的实木被炸得四处纷飞,风帆火燎,在风中燃起大火。一艘,两艘…不断有船只重复着同样的命运。甲板上的士兵或是被炸飞的碎木刺穿身体,或是被倒塌的桅杆砸中。还有人被烈火包围。不断有人跳水,却难逃炮火覆盖下的第二次致命打击。
距离还在不断的拉近,七星点阵的指挥使忽然发现了一个不寻常的问题。他手下凌厉的炮火似乎没有取得想要的结果。至今只有两艘沧澜舰船被彻底击沉。每当自己最优秀的火炮手瞄准好敌人,对面却突然爆发出不合理的加速减速。那些眼花缭乱的交错,似乎又是有章有法,偏偏把损失降到了最低。
“怎么回事?”西侧封锁线上,秦越站在飘扬的“秦”字旗号下方,开战的一幕尽皆落在他的眼中。沧澜军诡异的布阵慢慢的被瞧出了些端倪。
“原来是水流。”秦越挽起一丝笑意。他身后站着的几个武将本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听到了安阳王这么一句自言自语的话慢慢的也回过神来。
“此处乃是江湾,正是江水曲流之处。越是往中端水流越是缓慢,反而近岸的水流湍急。这急缓之间,正是已沧澜军阵为中心,他们这般交错前进,稍稍往西,船速便顺着水流急而快起来,反之亦然。这一来一去,倒是正让人难以拿捏他们的速度。难怪我碧珊海军一向精准的炮火却难以命中对方。”
“王爷,那我军该怎么办?要不要再出动一些船前去援助?”有将领慌忙问道。若是让沧澜军接近了七星点阵,那么三十艘巨舰或许将陷入苦战。
“不用”秦越摇摇头道,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似乎对这些不够精明的武将有些不满。
“此处防线不能动。”
“是。”将领们齐齐点头。秦越凝视水上战局,忽然泛起苦涩的笑。
“没想到北段湾这种地方,也有如此可贵的对手。沧澜啊沧澜,你到底有着多少的名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气运?”
“不过…既然我秦越决定了要在这乱世登场,那么你这气运,就让本王来替你掐断吧。”
轰隆!
再一次的炮鸣响起。沧澜水师沉没了八艘主力舰船之后。终于在移动中展开了第一轮还击。十艘炮舰隐匿在军阵各个角落喷吐火舌。炮弹第一次以相反的轨迹飞向排列七星阵的碧珊海军艨艟。这第一发多为调试射程,炮弹多数落在了江面之上。水柱此起彼伏,又是第二轮的炮火打了过来。
这是碧珊海军今日第一次被击中,不知是刻意为之还是巧合。足足五颗铅铁炮弹砸中了最前方点阵的中央巨舰上。那些战意盎然的碧珊海军士兵似乎忘记了沧澜军也有火炮的事实。当甲板被砸开一个巨口之时,这些士兵才想起要疯狂躲避。
然而躲避已经来不及,沧澜分散的炮火似乎盯紧了这受创的艨艟,四面八方而来炮火瞬间覆盖了这艘船前方的空间。二十丈的船身甲板如同引爆了早早埋藏的雷火,那舰船大副想要移动船身,可是身后铁索衔环,自己一艘船又哪能擅动。
不过心里更急的反而是另外几艘连环的艨艟,己方炮火失准,原本早就应当轻易的压制住沧澜人的舰队。现下却让敌人靠得如此之近,其他甲板的士兵只能连忙去解开那些铁索。中央舰船火势凶猛,这一座点阵,已经算是被破了。不过就算分散船只,此间三十艘巨舰倒也不怕拖延不下。等那雁字船阵合围。沧澜人的死期也就到了。
只可惜这第一座点阵的运气着实算得上差,蔓延的火势中,倒是一声巨响盖过了两边的炮火声。一道带着烈火腾云从中央艨艟上升腾,巨大的木船开始解体,巨木被崩飞,烈火在膨胀。周边三艘巨舰同时被火海淹没,竟是在浓烟中再也没有出现。
“痛快!”南宫仪身边的炮手几乎高兴的跳了起来。他亲眼看到南宫指挥使堪舆角度一炮命中了敌人巨舰的火药库。竟然用一颗炮弹覆灭了一座点阵四艘敌舰。那漫到天边的火舌,像是对着碧珊海军耀武扬威。像是振奋沧澜水师的军魂!
然而这样的成就之下,南宫仪表情始终是没有喜色的。仅仅一个七星点阵,火力之猛已经让水师损失十
血火江天[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