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16岁的他想了解世界
国庆七天长假,因为厂子还有一大批货等着出,所以名义上放七天假,但是实际上只放了三天,而且这三天里因为有双倍工资的诱惑许多人都来上班了,至于剩下的四天,则规定全厂员工都来上班,工资也按照双倍来发。麦迪尔第一天跟同乡们聚会,第二天就跑到了市图书馆看书,阿彩因为对书本实在没有什么兴趣,就没有陪他过来,跟她宿舍的姐妹们逛东莞的旅游景点去了。麦迪尔把自己的假期生活安排得满满的,白天在图使馆看书,他看的主要是一些时事杂志和社会科学的书籍,因为他对这个世界有太多的疑问无法解答,想从书本找到启示。到了晚上就去找阿彩,两个人顺便在厂区附近的街道上走走或者吃宵夜,阿彩已经学会打扮了,她本来长得就好看,这样稍微打扮一下就更加光彩夺目,走在路上常常有男生回头看阿彩,让麦迪尔总觉得不自在。
三天的假期结束了,麦迪尔又回到工作岗位上来,做的工作依然千篇一律,同一个动作一天重复无数遍,麦迪尔越来越讨厌这种生活,但是他没办法逃避,只能在自己工作之余尽可能多地看书,以此来保证自己的大脑处于思考状态而不至于退化。
阿彩对重复的工作也充满厌恶,但又不得不继续做,每天除了工作、睡觉和吃饭,生活就像一潭死水,没有一点波澜。每到轮休日睡够了之后她就跟姐妹们一起看小电影,并不是这些电影有多好看,主要是可以从中寻求一些刺激罢了,况且在东莞这座年轻人聚集的世界工厂,这种电影有巨大的需求,人们轻易地就可以得到资源,至于国家的禁令则形同虚设。在阿彩的宿舍里,十二个女生有一半人有男朋友,但是他们轮休日往往也不一样,所以有时候想要了,就看看这种小电影发泄一下。至于没有男朋友的,也有性方面的需求,她们有些会用用品,有些则通过看小电影这种视觉感受来解决,或者两者兼有,在宿舍里,这些都是公开的,谁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阿彩也渐渐发现宿舍有一两个长得好看的女生,平时化妆品服饰买得特别多,但是从来都没有加过班,日子过得却比谁都好。后来听同事们说她们是到外面站街,也就是做,俗称野鸡,白天跟大多数厂里女工一样工作,晚上就到外面卖,赚的还不少,多的时候一晚上就有两三千块的收入,做一个星期比在厂子里做半年赚的还多,但是她们也不专做这个,因为同一个厂区的很多都有老乡,要是专做这个可能就要传到村里,那得多丢脸,所以只在晚上做,就算遇到同乡也不会说什么,毕竟只是兼职。
一个月又过去了,麦迪尔因为一直加班,得到了2500块的工资,这是他活到现在得到的最多的一笔钱了,虽然整个月都在不断加班的恍惚中度过的,然而当收到工资的时候却兴奋得很,一个月的所有付出都有了回报。
阿彩的工资比麦迪尔还要多两百块,因为她加班足,为了赚钱治好奶奶的病,她算是把自己豁出去了,没日没夜地加班。一发工资她就给家里寄了2000块,她瞬间觉得自己长大了,成了个大人,可以为家里分担。
麦迪尔给家里寄1000块,又给了500块阿彩,还有1000多块就自己存着,麦迪尔心想存好钱可以买一台电脑。麦迪尔早就想买一台电脑了,他一直以来不仅看了很多书,有时候也会自己写一些文章,麦迪尔有时候去网吧把这些文章发到网上,但是网吧里环境很差,周围都是些玩游戏的,自己在网吧打字挺奇怪的,同时有一台电脑不仅可以更好地查资料,还可以学一些电脑知识,对自己以后也许会有用处。
阿彩经过两个月的工厂生活已经完全融入了厂区的生活,她学会打扮,人看起来更加好看,厂区有许多人追她,但是她都没有答应。其实知道这些后麦迪尔心里挺不好受的,自己跟阿彩青梅竹马,早就对阿彩有好感,可是一直都没有说出来,以前觉得没有竞争,总会有一天跟阿彩说出来的,可是到了厂区有许多竞争,而且里面有许多工资比自己高很多的,麦迪尔不能确定说出来后阿彩是不是可以跟自己好。
之后的一个月里,麦迪尔一边看书一边工作,他对工作的厌恶程度越来越深,同时通过学习,他也了解了所谓的“资本主义”的真相,就是资本家对工人剩余价值的剥削,他为此感到悲伤,自己和这个城市乃至整个世界的工人每天都在忍受着资产阶级的剥削,可是我们却什么也做不了。麦迪尔淤积在胸中的郁闷没地方发泄,因为整个宿舍乃至整个厂区都没有人理解他,甚至阿彩都不能理解他,她总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赚钱,有精力研究那东西还不如多加班多赚钱呢,甚至还劝麦迪尔书也不要写了,卖不了钱的劳动就是浪费时间和生命。麦迪尔从前觉得只有阿彩理解自己写书的行为,但是现在连阿彩都不能理解他了,麦迪尔开始在这座城市变得孤独,更令他感到恐惧的是他隐隐约约觉得可能阿彩即将要远离自己了。
在之后的几个月时间里,麦迪尔依然在这个工厂里工作,每天超负荷的工作时间让他大脑越来越麻木,所以他就更多地看书,有时候宿舍熄灯了他就跑到外面找个台灯读,他现在读得最多的是经济学的著作,因为这些著作很多可以解开他心中的迷茫。但是他也发现随着他心中的疑问一个个解开,越来越多的问题却出现在脑海中,进而促使他读更多的书。而阿彩则更加努力赚钱,但是她寄回家的钱却越来越少了,因为她开始花更多的钱在买化妆品和衣服上面,她还存钱买了台新手机,可以看视频和上网的。因为阿彩寄回家的钱越来越少,麦迪尔不得不把自己的工资给阿彩寄回家给奶奶治病,原本买电脑的计划也只能延后了。
经过半年的打拼,他们终于等到春节。本来国家规定是除夕夜才放假,但是考虑到员工回家路途遥远,公司规定年廿九就放假,同时因为放假提前了,所以假后也要提前一天上班,全部五天假期,年初四就要上班了。麦迪尔和阿彩约好年廿九坐长途汽车回家,好不容易买到票,他们就收拾好行李回家了,麦迪尔还买些礼物,送给父母和村里其他长者,当然也包括阿彩父母。
两个人坐在堵得水泄不通的高速公路上,阿彩掏出手机看提前在网吧下好的电影。此刻两个人再坐到一起已经形成鲜明的对比了,麦迪尔更加瘦了一点,身上穿的衣服依然是从家里带来的,比刚到城市的时候成熟了一些,但戴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仍然像个高中生。阿彩则已经变成个“大人”,穿衣打扮都跟厂里的其他女孩差不多了,但是比她们的大部分人好看,因为她本身长得就好看。两个人并排坐在一起,往往可能会把麦迪尔误认为是阿彩的弟弟。
由于路上车实在太多了,整条高速公路上都堵满了车,他们不得不各自寻找消遣时间的方式,阿彩一直玩手机。有时上qq刷空间,有时听歌或者看电影,而麦迪尔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就坐在一边自己看书。到了这个时候,阿彩已经对书本完全陌生了,她甚至看不进去一个字,其实也就短短的半年时间,麦迪尔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在那种环境中工作太久大脑就会退化,对书本的内容已经不会思考了。麦迪尔深感自己不能再做这种工作了,他在很早之前就下定决心要换一份工作,起码不像现在这样不断重复同一个动作的,他无法说服阿彩,因为她并不想改变,对现在的日子她感到挺满足的,有工作,有收入,可以买自己想要的东西。
经过十多个小时的车程,他们终于回到山城,晚上八点,他们终于回到了家。
关于那年的春节,麦迪尔的记忆并不算深刻,只是跟童年的伙伴们叙叙旧,陪阿彩逛了两次山城县城,几天后就要开工了。麦迪尔回到厂子后就向经理辞了职,经过同乡介绍进了一个工地,那地儿工资比电子厂高,而且工作时间相对较短,但是比较累,也有风险,包工头有时候会发不出工资或者工作时发生什么意外,反正施工队都给买保险。
五.18岁的麦迪尔在漂泊
施工队的活儿是真累,每天麦迪尔回来不用洗澡躺下就能睡着,而且由于施工队具体的施工地址并不固定,所以常常随便在工地上搭几个帐篷就可以当做宿舍了,男的女的隔了张帐篷就睡在一起了。其实这也没什么,反正大家经过一天的工作都累坏了,趴下就能睡着,谁还关心你旁边睡的是谁。麦迪尔往往是一觉睡醒后才去洗澡,在工地上洗澡也是随便找几块木板挡着,接来水管直接冲,男的女的都一样,夏天还好,要是冬天的话得烧水,但是那几块木板根本挡不住风,冷风吹得直打哆嗦,谁还有心思洗澡。
麦迪尔每天洗完澡之后就睡不着了,刚好可以看看书,他已经看了许多经济类书籍,同时也开始看哲学类和心理学类的,因为他心里的问题越来越多牵涉到哲学层面和心理学层面上来,他不得不找哲学书和心理学资料来寻找答案。在工地上工作时间确实少,麦迪尔也可以用更多的时间看书了。
但是在施工队中给麦迪尔最大影响的不是大量的阅读,而是现实。麦迪尔进来的第一个月施工队就接了个市政工程项目,这可是一笔大单,省里面直接拨款投资建设,但是令麦迪尔感到惊讶的是每天他负责的工作竟然是将一车一车的水泥、石灰、砂石等建材直接投入大海,麦迪尔对此深深不解,就去问施工队的老员工。老员工一脸严肃地对麦迪尔说:“老板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哪儿来这么多问题。”后来麦迪尔跟老员工混熟了才明白其中的缘由,其实这在国内许多的公共设施施工中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凡是公共设施建设都是施工队投标的,谁送的钱多和谁的关系硬就能承建,施工队投标时的通路费就已经花不少钱了,而物料则是政府根据施工质量要求自行选购的,施工队的任务就是把这些建材用掉,如果真按照设计图纸来实施,那么施工队就得花大把的钱来修建,那可是不小的开支。施工队为了把项目建好又花光建材,就把大部分建材直接当作废料投到海里去,用少部分建材把项目建好。
麦迪尔心中也有疑问,每项市政工程做好后都会有验收程序,如果工程质量存在问题,那么验收的时候就会发现,那这些工程又是怎么通过验收的呢?关于这个问题老员工没有跟麦迪尔说,但是麦迪尔通过自己的观察发现每次质监部门来验收的时候,工程的某些部分都插上小旗子,而质监部门则只对有旗子的部分进行检测,这些部分在施工的时候就是按照设计图纸来的,肯定符合质量要求,也就是说,施工队和质监部门早就串谋好,验收哪些部分都是提前准备好的,验收无非就是走一下程序罢了。
麦迪尔结合自己在书本上学到的知识分析,其实这就解答了很多社会疑问。为什么中国的基础设施特别“短命”?因为施工存在很大的问题,而真正出现事故了的时候则会把责任推给设计单位,因为设计者可能已经找不到,那么也就没有人承担责任,如果建筑按照国家规定拆迁的话,那就是皆大欢喜的完美结局了。同时也解答了为什么中国生产总值跃居世界第二,然而大部分国民都没有太切身地体会到经济发展的改变,起码自己的收入改变并不大的问题,这就是生产总值的计算问题了,只要把所有的建材用掉,那么建材从生产运输到使用再到投入大海都是会产生gd增长的,而更大的gd增长点则是这些设施的建设和拆迁,无论那一道工序都可以吸收大量劳动力同时产生大量的gd增长,但是这种生产总值的增量对整个社会财富的增长是没有价值的,它只是被算到了全国生产总值中去,也就是说新闻联播每年公布的国内生产总值变化其实对国内的建设指导意义并没有多大,因为其中含有的水分实在太多。
麦迪尔目睹了一次次的社会资源浪费之后毅然决定辞职,因为他实在看不下去施工队的黑暗程序了,更加可笑的是这个施工队每年都会被省里或者市里评为优秀施工队,还踊跃出一大批敬业爱岗的劳动模范。一切都像一场施工队和政府自导自演的闹剧,而麦迪尔便是其中的一个演员,但是他已经愿做这样一个视而不见的演员了,所以他毅然决然地辞掉了施工队的工作。
在接下来的两年时间里,麦迪尔换了许多的工作,也让他看到了许多社会的阴暗面,印刷厂直接把废水排到大海,然而环保部门每次来检查都“硕果累累”而归,厂里该怎么排放依然怎么排放;食品加工厂从仓库拿出来的原料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反正最后的生产日期按照客户需求加,有些卖不出去的成品从全国各地的经销商运来,直接就变成原料再加工了,加些香料进去就跟新的一样美味;家具厂大多帮国外纯手工作坊品牌代工,用的都是最便宜的原料,而且代工费也很低,但是加上大牌的标签之后再到国外“旅行”一趟任凭麦迪尔这样的打工仔打一辈子都买不起一张椅子。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许多,这就是世界工厂,每天都在生产各种商品,这些商品可能出自同一家代工厂的同一条生产线,但是它们会被运往世界各地,加上各种不一样的标签,从此它们的命运就会千差万别,无论这些商品的贫富差距如何,跟生产它们的工人没有半点关系,因为它们出厂时的价格是相差不大的,就算有差别也是原料的差别,工人的劳动所得依然是最少的那部分。
两年的漂泊给麦迪尔带来的物质所得并不多,能看得见的只有买了台廉价的笔记本电脑。期间一个叫做“小米”的手机品牌拉低了整个智能手机市场的价格,于是他也赶上潮流把之前不用一百块买的功能机换了,买了台小米手机,在当时的智能手机市场,一台性价比最高的小米手机仍然具有巨大的利润,而那些所谓的国际大品牌,也许它的原料价格比小米手机还便宜,但是售价却是小米手机的好几倍,其中的利润率自然可想而知了。两年的时间给麦迪尔的精神启示却不少,他逐渐认识到这个社会不是单纯用善和恶、对和错来定义的,每个人都是善和恶、对和错的结合体,至于表露出善还是恶的特征,那么就看他对某一阶层的认同感了。一个普通的印刷厂老员工,他对身边同事以及所有比他弱小的群体都是和颜悦色、平易近人的,因为他对这些人都有一种阶级认同感,这个阶级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都乐意帮助,但是他对另外一些阶级如那些流浪者以及所有比他弱小得多的群体,表露出来的则是嫌弃,起码在这些人面前他是有优越感的。至于对另一些群体,也就是那些剥削他的资本家,他的感情则复杂得多,因为他的收入正是来源于这些人,所以他对这些人表现的是惟命是从,费尽心思拍马屁,但是一旦这种收入来源的利益关系解除了,他对资本家的态度则是咬牙切齿,恨不得他们不得好死。这种善和恶的结合体放到社会的任何一个阶级都适用,资本家所认同的群体是知识分子和跟他们一样的资本家,所以他们对知识分子和没有利益冲突的资本家是善的,则以恶来对待他们不认同的阶层,例如他们对工人阶级就是费尽心机剥削他们的剩余价值,而对农民则用尽最残忍的方法剥夺他们的土地。无论手段如何,有一点是不变的,就是他们
血色年华(中)[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