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醉香的药力需足足一宿方可化解,待被皇甫宇恒察觉时我已远在王都的城关之前,经上次一役我已是大云的仇敌,我正为如何进城而苦恼时,突然想起上次夏国攻城之时攻城器对城垣击开一处缺口,只是距离攻城,已过四月有余,不知那处缺口是否已被修复。我沿着城墙细心地寻找着,城边的缺口竟然真被我找到。大云的城墙虽被击损,但也有数十尺之高,我紧了紧腰上的束带小心地攀附上城墙,生怕弄出细微的声响惊动了巡逻守军。此时的城墙经过上一战后,城砖边缘由于攻城破损竟锋如利刀,手指手掌在残垣上不断被划破,鲜血直淌下来,我咬紧牙关,想到大云王城内人们将面临的浩劫便已然不觉得痛,一定要尽快将消息带给城里。
一番折腾,我才潜入城中,却发现大云王都的守备竟已薄弱至此。四个月前的烽烟还不曾散尽,城中竟然歌舞升平,数不尽数的美酒丝绸,自富庶的南方源源不断征调而来,满足着王都这最后的奢靡。此时王都近卫军仍在欢庆数月前的退敌大捷,殊不知那退敌是因如何,路口处盘踞大量喝的醉醺醺的士兵,道路旁,喝剩的酒坛堆砌如山。他们一个个东倒西歪,时不时有人摔倒,呕吐着,哨楼上都无人值守,难道四月前那一幕幕惨烈都忘记了么,如此军风若遇夏国铁骑且不是驱羊入虎?22ff
看到此番情景,我胸口隐隐作痛,不过正因如此,无人在意我的迂墙而入,两年多的避世隐居,我却看到大云竟如此江河日下,令人痛心疾首,目睹着一切,我眼眶里一滴滴盈润开始打转“澜依,柳元帅,萧王爷”,我在心中振振有声“这真的还是你们拿生命与幸福去守护的大云吗?”柳元帅,萧王爷,都已经把生命交付给了大云曾经如画的江山,而澜依亦远在天边,只有我似乎还能做点什么,可是我,自数月前城楼羽箭击鼓后,只怕一露面就会被就地正法,如今连个容身之处都没有,更别提觐见云皇,警告守军,一想到此,顿时眉头紧锁。
这时,我突然想起灵府,时隔多年,每每回到云都,都不曾想起自己在城中还有这么一个家,若非此番走投无路,定然也不会想到去向我那父亲寻求帮助,只恐他怕受到牵连会将我送官领赏,但一想到虎毒不食子,我便铁下心向那回忆走去。
少时片刻,灵府那刷着朱漆的大门便已入眼帘,那颜色已不再鲜艳,漆皮也已经剥落,屋中似乎无人,大门紧闭着,落了大锁。我随即绕到屋后柴房,柴堆下有我当年藏得钥匙,扒开一看,果然被我寻到。这样,我不费功夫,就进到屋内。我仔细检查屋内陈设,估摸父亲大娘他们离开灵府已有数月,桌上凳上已是一层浮灰,屋内值钱之物尽数带走,想必是数月前云都一战,父亲举家携口避祸出逃了。想当年无数次想要逃离的地方,如今却成为我的避难所,不禁唏嘘。眼下,夏军卷土重来只是时日上的问题,不论我想与不想,今生再见我那父亲,怕是渺无可能。
城中守军疲态,令我万分焦虑,既不能暴露身份,便只能手书密函,分别潜送于相府与军机府,书中写到:城中已混入夏国奸细,欲行煽动城变之举。与此同时,我夜里在城中到处散布夏军即将攻城的消息,一时间,满城沸腾,人人自危,搞不清楚状况的王公大臣们惶恐不安,纷纷要求提高城中戒备,加强城外哨戒。
这样,一来为防夏军突然来袭,守军不敢再有怠慢;二来城中秩序也逐渐恢复,为日后应战做好积极准备。云都近卫军开始加紧彻查所谓的夏国奸细,对我而言,躲藏的难度大了许多,每天巡街的近卫军比肩接踵,怕暴露行踪,我将脸上用污泥涂抹的不堪入目,扮作流民,潜在灵府中昼伏夜出,不过,这些日子倒是还打探到些好消息:四月前夏军攻城那日,宁若枫被及时从毒烟中救出,性命无碍,只是今在何处尚不可知,不过我总算微微松了口气,毕竟云国还有若枫,还有无数热血男儿,愿此一役,能够军民同心,共度难关。
十日后,夏军不期而至,皇甫宇恒果然不愿继续蛰伏,这次,等待云都的是一场苦战。
寒鸦漫天,尘沙蔽日,战车隆隆,其声可怖,战鼓咚咚,震耳欲聋,战马嘶鸣,响彻云际,数万甲众,如巨兽盘绠,所到之处,草木不生。
不用多时,这威严森森的攻城架势已列入城下,可我们,只短短数日备战,该如何应对这虎狼之师?我从城垣一隅朝那狼烟方向望去,巍峨的攻城兵器,数万夏国精猛甲士,还有令人望而生畏的精锐铁骑,无数如乌云般遮天的大旗,其上镶着金边的‘皇甫二字如此耀眼,最令人生畏的是在这束束大旗背后,飞沙走石,漫天烟尘,似伏非伏,隐约中潜藏着更大地威胁。如果数月前是靠那些假人充数使诈,那这一次光就这绵绵不尽的庞大军阵,就足以夷平大云王城了,我心中隐隐不安,不是害怕两军对阵,而是如此大军压境,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城中还有数万百姓,一旦城破,后果不堪设想。
立于阵前的不是那皇甫宇恒还能是谁,金冠银甲,翔龙披风,还有那宝弓逐日与胯下神驹踏雪,为他再添英武之气。皇甫宇恒一手持握马缰一手持剑,穿行于军中,威风凌凌,在那黑压压的军阵中,那丝银色仿佛星辰点缀,光辉闪耀,他在阵前快速经过,用手中长剑敲击着阵前夏国甲士的长戈,激起的火花与兵器碰撞的铿锵引燃了我的惶恐。不妙!这是进攻的讯号,皇甫宇恒正向大军下达最后征伐号令。
我迅速跑回城中,将披肩扎在一条长长的树枝上,一边挥舞一边沿途高喊:“夏军攻城了!夏军攻城了!!大家小心!!!”
城中百姓闻声而出“真的开始攻城了吗?”大家的心中始终抱着幻想和希望。
我忍着心中酸涩,点头道:“夏军来势凶猛,云都苦守不易,趁着夏军尚未围城,快将老弱妇孺先行撤离吧。”
“对,让家眷们撤离,我们跟他们拼了!!”城中男子喊道。
“对!!跟夏狗们拼了!!!”人们争相呼应。
“对!!我们去帮守军!!打退夏狗!!”城中人们一个个愤然而起。他们有老有少,面无惧色,双眼已淌出怒火,胸中溢满国仇家恨,安危这个字眼似乎已不重要,一场血战必不可免。
“打退夏狗!打退夏狗!!”男子们一边喊着一边手操长叉、柴刀等武器朝城北奔去,望着他们悲壮离去的身影,我心中默念,灵洛瑶一定将你们的妻儿老小平安护送出城。
于是我带着一干老幼向城南退去,此时,时间紧迫,如若开战,皇城四面定然水解不通,那时只怕插翅难飞。行进间,城北黑烟腾起,喊杀声,撞击声,碎石声不断传来,攻城开始了……
守军在顽强的坚持着,可是我不知道能撑多久。人群中,少不经事的孩童哭声嗷嗷不止,老妪步履蹒跚,好不容易挨到城南,却发现此处城门早已关闭,倘若今日不走,一旦城破,这些弱寡必惨遭夏军毒手。
想到此处,我迎上前去,便要硬闯,却被守军统领死死拦下:“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城!违令者斩!”我深知大战在即,为防止有人将城防机密泄露,往往都会封城,但希望守军能够以身后苍生为念,但见他一副铁石心肠,我不由得怒从中来:
“大敌当前,我灵洛瑶虽是女流,却也不惧虎狼夏军,早已下定了决心死守皇城!但是,将军是要这些老人孩子也同受夏军摧残吗?!”我指向身后那群老弱孤寡。
那守军统领顿时哑口无言,但依然不肯开门。
“将军如此执拗,竟不顾百姓安危,倘若是辜负了身后百姓,我灵洛瑶活着也难以自容!”我想如能救得身后弱寡,即便身死亦是无憾。情急之下双眼一闭,一头向那城门撞去。
我使劲全力,不期却撞在一人身上,未曾受伤。抬头一看,那人竟是封尘,“封将军!!”守将急忙拜揖,封尘一边扶起我,一边斥责那守军统领:“你眼前正是大云的儿女,我们衣不卸甲,流血流汗,为的便是守护他们,而今怎可如此辜负百姓!”
“将军,末将也不愿百姓受苦,只是军令”那统领一边辩解,一边也红了眼眶。与此同时,人群中一个老者用虚弱的手拉住我“姑娘,谢谢你如此护着我们,但还请不要让守军为难了,我年事已高,怕是走不到那里去了,只希望孩子们可以顺利出城。我要留在这云都,为大云再尽一份力。”
“我男人在战场厮杀,我要留下,多一份力量,他就多一分生还的希望!”一个眼中带着怨愤的女人决绝的说。
“对!我们不走!!”人群开始沸腾
“大云儿女不怕战死!!我们要留下守卫云都!!”此时已人声鼎沸。
“大家听我说!”封尘浑厚的声音响起“保家卫国,是我大云将士的职责,你们都是我大云将士的家人,不让你们遭受战火荼毒,我封尘义不容辞,倘若不能保护你们,我无颜面对将重托交予我的将士们,无颜面对皇上!”封尘一顿,冲那守军统领下令道:“秦元,你亲率一队人马,护送百姓,退往冬都,一切罪责,本将军一人承担!”那将领得令,不再犹豫,立刻协助百姓出城。看着那些逃离了战火,但依旧频频远望,不舍故土的人们,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心安的微笑。
“洛瑶替一城百姓,谢过封将军大恩!!”我深知封尘违抗军令私开城门必会受到牵连,但心中感念他的深明大义,双膝噗的跪地,向他重重一叩首,再抬头时,泥沙和着泪水已敷满面。
封尘连将我扶起,疲惫的双眸望着我,道“灵小姐保重,封尘别过!”“封将军保重!”最简单的叮嘱,却包含了我们对彼此深深的祝福。战事一起,谁也难料还能否有再见的一天,封尘背影很快便隐没在万千守军之中,这时的我,根本想不到,这一战,竟改变了封尘一生的命运。
这不分黑白的轮番强攻开始了,的确是皇甫宇恒的风格,即便是攻不下城池,单那骇人的气势,就已让人崩断了神经。投石,飞矢交织在云都上空,城墙上染满大云与夏国士兵的鲜血,断矛残剑,断壁残垣,破损的王旗,成群的寒鸦,构成一幅惨烈至极的画卷,有诗云:
胡鸦起三更,夜半食满地。
白日见刀戈,星月闻哀泣!
暮洒穷虏血,晨折大王旗。
尽待狼烟灭,比目皆疮痍!
每日里,数不尽的伤兵被抬回城里,不是哀嚎着就是无声息地死去,轻伤的简单包扎一下就又重新回到战场。如今我与那日未走的女眷们在这伤兵营里忙碌地穿梭着,接下一盆又一盆血水,抚平无法瞑目的眼眸,此时,已经无人去顾及我这个满脸血污的女人究竟是谁,来自何方,这里只需要多一双手,或许就能多挽救一条生命。我从未有过在这样的血腥中生活的经历,足足坚持了整整两月,不分昼夜地面对这鲜血、腐肉、断肢,可仍未见夏军退兵,我难以想象云都里人们的顽强,是如此可歌可泣。但云都的粮草已经消耗殆尽,人们一直靠着树皮草植充饥,不知究竟还能支撑多久…
城楼下的空地已经被尸体爬满,来不及运走就又增加一批,大云的将士渐渐的倒下,但他们战不惜命,尤其死亡前的嘶吼足以令人魂飞魄散。夏军虽然人多,但面对着拼死一战的守军也伤亡惨重,愈战愈疲,城下的尸体越积越多,以致与行军都成困难,高耸的云梯由于城下如山的尸体,无法靠近城墙,只能靠投石破城,城门依然坚固,冲车竟难以损伤,夏军虽铁骑彪悍,但疏于攻城,攻城器械大都残弱,这也为云都苦撑提供了条件。
云都守军确然弱小,但是依靠云都城墙铁门竟然苦苦支撑到现在。入夜,大风骤起,刮过残缺的城角时呼啸声犹如狼嚎,悲怆凄凉,守军已然十分疲惫,每个人浑身都沾满血污,曾经肝胆相照的兄弟,有多少已经陈尸城下,听到这厉厉风声,所有人不由地悲从中来,这时远处传来阵阵歌声:
云兮云兮!!赴沙场!
大云好儿郎!!百战强!!
顶天地兮守四方!!
醉卧马儿擒贼王!!
擒贼王!!
把酒尝!!!
风兮风兮!!戍戎疆!
保我云和山!!万年长!!
灭胡虏兮酒喝光!!
马革还尸归故乡!!
归故乡!!
话家常……
守军将士闻此放声痛哭,一起唱起当年这得胜歌,将士们饱含泪水,带着沙哑的声音纵情高歌,将满腔热血化作这感人的旋律,城中人们闻声也一起唱起来,霎时间,云都被这血泣悲歌充满,声音中的那种凄凉,那种悲恸穿过云霄,在烈烈风中被带到夏军军营中,此时皇甫宇恒眉头紧锁,手抚案几,正在发愁大云守军这困兽斗能持续多久,听闻此歌声,大喜,急冲冲的冲出帐外叫道:“龙煜!龙煜!!”
龙煜急忙赶来,带着困惑望着这年轻的主帅“主帅,有何吩咐。”
“你听这歌声是否从云都中传来?”皇甫宇恒双眼一眯。
龙煜不解“没错,不知主帅何出此问?”
“我心中已有破城良策,且见明晚,我就与你坐在这城楼饮酒庆功!”皇甫宇恒胸有成竹的望着远处漆黑的城楼,得意的闭上双眼。
不日,云都就在皇甫宇恒安排的攻心术下土崩瓦解,城中守军早已不愿再战,而皇甫宇恒叫人乔装成云都妇人家眷幼子在城下哭喊,那妇孺哭声模仿的真真切切,从天明到下午一刻不停,让守军士兵误以为家眷幼子已
三十一章血染龙城三千里 嗟叹空遗回天力[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