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暴雨，在埋葬了司天瞳的第七日，终于停歇。天空并未放晴，而是持续笼罩着一层铅灰色的、令人窒息的阴霾。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未散的血腥，还有一种无形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焦躁*。整座城市如同惊弓之鸟，流言四起，人心惶惶。焚雪之夜的恐怖，钦天监的剧变，骊山方向隐约传来的异动，都预示着某种颠覆性的巨变正在发生。
骊山脚下，那座小小的、被暴雨冲刷得只余下微微隆起的土丘前，无字的冰碑依旧矗立。寒冰在阴沉的天气中并未融化，反而更加坚硬、幽邃，倒映着灰暗的天空，如同一面通往虚无的镜子。
公输偃靠坐在冰碑旁一块冰冷的岩石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眼窝深陷，布满了疲惫与伤痛的血丝。他仅存的右臂无力地搭在屈起的膝盖上，左肩处被简单包扎过的断口，依旧传来阵阵钻心的、如同被无形火焰灼烧般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内腑的伤势，带来撕裂般的痛楚。锦城女匠师打造的新臂，连同其内部烙印的妖鳞纹路，早已在炼妖池的湮灭与玉髓的侵蚀下化为乌有，只留下这血肉模糊的残缺。
他手中紧握着司天瞳临终前塞给他的灵楔“悯”。那块温润的乳白玉牌，此刻正散发着微弱却恒定的暖意，如同司天瞳残留的最后一丝温度，透过掌心，微弱地安抚着他千疮百孔的身体和濒临崩溃的精神。当他集中意念接触它时，一些破碎的、充满痛苦与挣扎的记忆片段，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那是属于司天瞳的记忆碎片，关于皇陵的黑暗、钦天监的腐朽、以及……对龙骸深深的恐惧。每一次接触，都如同亲身经历一遍司天瞳的痛苦，让他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加不堪重负，却也让他对真相的理解更加刻骨铭心。
“小心……墟龙……它是活的……”
司天瞳临终的呓语，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日夜回荡。活着的墟龙？那传说中的上古偃师造物，吞噬文明的终极兵器，竟然是活物？这颠覆性的认知，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比身体的伤痛更加沉重。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不远处静静伫立的身影上。
赤堇。
银白色的长发如同流淌的月光，在阴沉的天空下散发着柔和而清冷的光晕，发梢处细碎的赤金光尘如同永不熄灭的星火，随着海风的吹拂轻轻飘动。一身素白的长裙纤尘不染，勾勒出非尘世的轮廓。光洁饱满的额头两侧，那对寸许长短、晶莹剔透如同纯净水晶雕琢而成的龙角雏形，在幽暗的光线下流转着温润的玉质光泽，内部细微的赤金光流如同有生命的脉搏般缓缓跳动。
她背对着公输偃，面朝东方——那浩瀚无垠、此刻却显得异常躁动的东海。她静静地站着，身影仿佛融入了天地之间，纯净的银白眸子深处，那两点赤金星芒缓缓旋转，倒映着翻涌的铅灰色云海和墨蓝色的、极不安分的海面。海风吹动她的银发和白裙，却没有一丝凌乱，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
自骊山离开后，赤堇便一直如此。她很少说话，言语简洁到近乎指令。她似乎完全理解公输偃的伤势和目的地，以一种近乎“守护者”的姿态，带着他穿越了混乱的中原，避开了可能的追捕，一路东行至此。她强大的力量（无论是瞬间冻结墨翟的寒冰，还是操控泥土塑成墓穴）都超越了公输偃的理解范畴，那是融合了烛龙妖魄本源与龙骸密码规则后的全新伟力，冰冷、精准、高效。然而，在这非人的躯壳下，公输偃偶尔能捕捉到她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属于“赤堇”的茫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尤其是在看到他空荡荡的左肩时。
“我们……该走了。” 赤堇清冷空灵的声音响起，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锁定着东方翻涌的海天交界线。“它……要来了。”
公输偃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起初只是觉得海天之间阴云密布，波涛汹涌。但很快，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海水的颜色……变了。不再是深邃的墨蓝，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铁锈般的**暗红褐色**！仿佛有亿万生灵的血液浸染了整片大洋！海面不再是有规律的起伏，而是如同沸腾的巨锅，无数巨大的漩涡毫无征兆地生成、碰撞、湮灭！高达数十丈的巨浪如同愤怒的海神之鞭，疯狂地抽打着海岸线，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海岸边的礁石在巨浪的冲击下纷纷崩裂！
天空的铅云更是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搅动，形成了巨大无比的、缓缓旋转的*铅灰色漩涡*！漩涡中心，不是雷暴，而是无数道惨白色的、扭曲跳跃的*极光*！这些极光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从漩涡中心垂落，连接着下方狂暴的暗红色海洋！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金属锈蚀又带着淡淡血腥的*铁腥味*！
“轰隆隆——！！！”
并非雷声，而是大海深处传来的、沉闷到令人心脏停跳的*巨响*！仿佛有沉睡万古的巨兽正在苏醒，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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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沿海的渔村和城镇早已空无一人。但在那些被巨浪摧毁的废墟中，在那些被暗红色海水浸泡的滩涂上，公输偃惊恐地看到了一些*畸变*的生物！原本普通的鱼虾，体型膨胀了数倍，身上长出了金属般的骨刺和闪烁着幽光的复眼！搁浅的海龟，背甲上覆盖着锈蚀的齿轮状增生！甚至一些海鸟，翅膀变成了扭曲的金属骨架，发出刺耳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尖啸！
天地剧变！万物畸化！仿佛整个世界的规则都在东海之滨被强行扭曲、改写！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极致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公输偃！这就是归墟现世的征兆？！司天瞳所说的“活着的墟龙”，究竟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归墟……之门……” 赤堇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公输偃敏锐地捕捉到她银白眸子里赤金星芒旋转的速度加快了一丝。她额头的龙角雏形，玉质的光泽也变得更加明亮，仿佛在呼应着远方那毁天灭地的能量波动。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语，东方海天交界处，那铅云漩涡与暗红海水的碰撞点，异变达到了顶峰！
“嗡——！！！”
一声超越了听觉极限、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的恐怖嗡鸣骤然响起！
紧接着，一幕足以颠覆所有认知的、震撼到极致的奇观，在公输偃眼前轰然上演！
只见那连接天海的无数道惨白色扭曲极光，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汇聚，猛地向下*坍缩*！下方沸腾的、暗红色的海水，并非被蒸发或击退，而是如同被一只无形的、贯穿天地的巨手狠狠*攥住*，然后……*向上提起*！
是的，向上提起！
亿万吨的海水，违背了重力法则，如同倒流的银色瀑布（虽然颜色是诡异的暗红），轰然*倒悬*而起！直冲那铅云漩涡的中心！
《偃师：龙骸密码》第23章 归墟门：机械潮汐[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