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无尘的身影如一缕青烟,消散于圣殿门前,无踪无迹,仿佛从未出现过。然而,他留下的那股无形而又无处不在的威压,却如万古神山,沉甸甸地压在瑶池圣殿中每一个人的心头。
大殿之内,死寂无声。
先前还仙风道骨、威严满满的水月圣主,此刻正瘫坐在宗主宝座上,仪态尽失。她那张保养得宜、风韵犹存的绝美脸庞上,毫无血色,细密的冷汗从光洁的额角不断渗出,沿着脸颊滑落,浸湿了领口的云纹锦缎。她的呼吸急促而紊乱,仿佛刚刚从一场溺水的噩梦中挣扎出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她的目光,空洞地望着殿门之外那片云雾缭绕的天空,瞳孔深处,是尚未褪去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恐惧。
那三位化神期的长老,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佝偻着身子,站在殿下,身上虽然被剑无尘的力量清除了泥土,但那份被“种”在地里的耻辱和惊悸,却深深烙印在了他们的元神之上。他们低着头,不敢直视圣主,甚至不敢相互对视,每个人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那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后怕。
其余的金丹、元婴弟子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他们像一尊尊泥塑木雕,僵立在原地。就在刚才,他们还同仇敌忾,准备为宗门荣誉与圣女清白而战,可转瞬间,他们引以为傲的修为、坚不可摧的护山大阵,在那个男人面前,脆弱得如同三岁孩童的沙堡。
那轻轻一拍,不是法术,不是神通,更像是……一种法则的具象化。一种“我说你该在土里,你就必须在土里”的绝对意志。
这种认知,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人绝望。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缓缓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炷香,又或许只是短短几个呼吸。
“噗通。”
一声轻响打破了这片死寂。一位年轻的元婴女弟子,终究是道心不稳,承受不住这股极致的压力,双腿一软,跪坐在了冰凉的玉石地板上,发出了压抑的呜咽声。
这声呜咽,像是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众人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圣……圣主……”一位化神长老,声音干涩沙哑,艰难地抬起头,他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瑶池宗立派数十万年,何曾遭遇过今日这般的奇耻大辱?被人孤身一人打上门来,从弟子到圣主,全被像种萝卜一样种在地里,连护山大“阵”都如纸糊一般被拍碎。
更屈辱的是,对方自始至终,都没有流露出半分杀意。那种感觉,就像一头翱翔九天的真龙,无意间路过了一群聒噪的蝼蚁,被吵得有些烦了,便随口吹了口气,将它们吹得东倒西歪。
蝼蚁们拼尽全力,视之为生死之战,可在真龙眼中,那不过是……一个无聊的瞬间。
水月圣主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这口气仿佛带走了她心中积郁的所有惊骇与不甘。她缓缓坐直了身体,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中那属于一宗之主的威严与镇定,正在一点点地重新凝聚。
她环视着殿中神情各异的众人,从长老们的羞愤,到弟子们的恐惧,再到自己最心爱的弟子云霓裳那张失魂落魄的脸,尽收眼底。
“都起来吧。”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依旧清晰而有力,“今日之事,休要再提。传我谕令,封锁山门,瑶池宗上下,即刻起进入最高戒备状态。所有弟子,未得本座首肯,不得私自下山。违令者,废除修为,逐出宗门!”
“是,圣主!”众人闻言,精神一振,齐声应道。虽然他们不明白为何要封锁山门,但圣主的命令,就是瑶池宗的最高意志。
“三位长老,霓裳,你们留下。其余人,都退下吧。”水月圣主再次开口。
弟子们如蒙大赦,躬身行礼后,迅速而又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圣殿。他们需要时间去消化今天发生的一切,去修复自己那几近崩溃的道心。
很快,宏伟的圣殿内,只剩下了水月圣主、三位化神长老,以及呆立在中央的云霓裳。
气氛,再次变得凝重起来。
那位最先出手的王长老,满脸愧色地向前一步,躬身道:“圣主,今日之事,皆因我等鲁莽冲动,未能探清对方底细,便擅自出手,以致宗门蒙受此等大辱,请圣主降罪!”
“请圣主降罪!”另外两位长老也齐齐躬身。
水月圣主摆了摆手,目光幽深,缓缓道:“罪?你们何罪之有?对方擅闯我瑶池禁地,轻薄我宗圣女,你们维护宗门尊严,出手乃是理所应当。若易地而处,本座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苦涩与自嘲:“要说有罪,也是本座的罪过。是我坐井观天,以为我瑶池宗在这东玄域已是顶尖,以为我这渡劫期的修为,便足以应对世间一切风浪。今日,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神。”
“神……”三位长老听到这个字,心神剧震。
王长老忍不住开口,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那个终极疑问:“圣主,那位……那位剑无尘前辈,他……他究竟是何等修为?弟子愚钝,只感觉他的气息似乎在渡劫期大圆满,可那份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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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不下去了。渡劫期大圆满他们不是没见过,甚至宗门典籍中记载的飞升先祖,也不曾有过如此匪夷所思的手段。
水月圣主闭上双眼,似乎在回忆当时那种令人绝望的无力感。她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那轻描淡写的一掌。
那一掌,破开了由她主导、数万弟子合力、引动天地之威的瑶池诛仙大阵。那大阵汇聚的七彩剑影,其威能足以瞬间抹杀任何一位渡劫后期的大能,可在那一掌之下,却如阳光下的冰雪,瞬间消融,没有引起丝毫的能量涟漪。
然后,那股力量笼罩了所有人。
水月圣主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仿佛在叙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神话故事:“你们的感觉没有错。他的气息,的确被他刻意压制在渡劫期大圆满的层次。或许,这是他行走世间的一种习惯,一种……不想太过惊世骇俗的伪装。”
“但是,”她猛地睁开双眼,精光一闪,“那绝不是他的真正实力!那一巴掌,太恐怖了!你们仔细回想,那一掌落下,力量覆盖了整个瑶池圣地,将我们所有人,包括我在内,精准地‘种进了地里。我们每个人承受的力量,都恰好能破开我们的护体灵光,将我们压入地下,却又不伤及我们分毫。这种对力量的控制,已经不是‘精准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分析道:“这说明什么?说明在他眼中,我这个渡劫期,和那些金丹期的弟子,没有任何区别!他能一掌拍翻一个,就能一掌拍翻我们全部,而且力度可以做到毫无差别。这已经超出了‘术的范畴,这是‘道的碾压!是更高层次生命对低层次生命的绝对支配!”
“他若想杀我们,根本不需要第二掌。甚至……他只需要一个念头。”
水月圣主的话,像一柄柄重锤,狠狠地敲击在三位长老和云霓裳的心上。
“嘶——”
三位长老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们之前只感到屈辱和震惊,此刻经过圣主这番抽丝剥茧的分析,才真正体会到,自己究竟是从何等恐怖的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而一直沉默不语的云霓裳,此刻娇躯猛地一颤,原本就苍白的脸蛋,“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如纸。
她终于害怕了。
一种迟来的、深入骨髓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想起了自己被剑无尘禁锢时,那双充满杀意的眼眸。她想起了自己召唤师尊时,那声嘶力竭的怒吼。她想起了自己心中那份“即便同归于尽,也要让你付出代价”的决绝。
现在想来,那何其可笑?何其无知?
第152章 神之本源[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