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路操着一口地道的粤语:“阿珍姐,呢几日啲炭火钱,仲系咁贵咩?睇你成日皱晒眉头。” (阿珍姐,这几天的炭火钱,还是那么贵吗?看你整天愁眉苦脸的。)
阿珍用力搓着衣服,头也不抬,叹了口气,同样用粤语回答,带着疲惫:“贵啊,周生!贵得离谱!说什么‘义安堂关照我们,要收‘平安费,还要指定去他们的铺子买炭,价钱比街口‘老陈记足足贵三成!不买?他们那些年轻仔立刻就来找你‘问候,说些不咸不淡的官话,凶神恶煞的!”
周路眉头紧锁,把冷水桶里的衬衫捞起拧干,递给正在浆洗的阿婶:“阿婶,你在这里做得最久,以前没有‘义安堂的时候,是不是好点?”
阿婶接过衬衫,她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过来人的谨慎警惕地看了看门口:嘘…小声点!周生,以前…哪有这么多花样?最多就是些混混偶尔来收点‘茶钱,给一点就当破财挡灾算了。现在?‘义安堂的手伸得太长了!洗衣费他们要抽成,买材料要吃差价,连我们去码头接那些水手衣服的生意,都要经过他们点头!说不让谁做,谁就没得做!阿萍的老乡阿强,就是不服气,自己偷偷接了两单,结果…唉…”
阿萍听到阿强的名字,手一抖,棒槌差点掉进盆里,眼圈立刻红了,声音带着哽咽:“阿强哥…他…他的手被打断了!现在还在家里躺着,没钱看大夫…义安堂的人说,只是给个教训,下次再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周路眼神一凛,拳头在木桶边无意识地握紧了。他深吸一口充满水汽的空气,走到阿萍身边,帮她扶稳了搓衣板:“阿萍妹妹,别怕。她们收多少‘平安费?是不是月月都收?除了炭和生意,还有没有其他名目?”
阿珍: “月月收!冇得拖!按铺头大小收,我们这间小铺,一个月都要二十元!还有其他的呢,他们老大生日、过节、甚至他们自己打架输了要看伤,都要我们‘随份子!不给?第二天门口就被人泼粪泼血,人都吓跑了!”
阿婶一边仔细熨烫浆洗后的衣服,一边摇头:“最阴毒是他们专挑我们这些女的欺负。下夜班回家,他们的人在暗巷里吹口哨,说下流话,有时还动手动脚!报警察?警察理都不理你!他们和义安堂,根本就是蛇鼠一窝!”
周路沉默地听着,眼神锐利地扫过三位女工饱受生活摧残的脸庞,将她们的话牢牢记在心里。他拿起一块粗糙的肥皂,用力地搓洗一件工装外套上的顽固油渍,仿佛那油渍就是“义安堂”的污秽:“我知道了。大家的苦处,我都记在心里。这些事不会一直这样下去的。”
就在这时,洗衣坊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粗鲁地推开。一个穿着绸衫、歪戴帽子、叼着烟卷的年轻华人混混斜靠在门框上,眼神轻佻地扫视着屋内的女工,最后落在正在用力拧干衣服的周路身上。他操着生硬、故意拔高的官话腔调:“喂!洗衣坊的!明天是我们老大‘过埠十周年的好日子!义安堂摆酒,街坊邻居都要‘恭贺!识相点!明天下午,准时送到堂口!别等兄弟我亲自来请!还有你,新来的小子。”
他说完,也不等回应,朝着阿萍的方向不怀好意地咧嘴笑了笑,把烟头随手弹在湿漉漉的地板上,转身扬长而去。门在他身后晃荡着。屋内陷入一片压抑的沉默,只有沸水的翻滚声和熨斗接触湿布的“嗤嗤”声。阿萍吓得缩了缩脖子,阿珍愤怒地盯着门口,阿婶无奈地深深叹了口气。
周路看着地上的烟头,眼神冷得像冰。他默默走过去,弯腰捡起烟头,扔进炉灶里,看着它瞬间被火焰吞噬。他转过身,面对三位女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底深处,一种决心在燃烧:“看来,又要‘随份子了。阿珍姐,记下这个数。明天…我跟你一起去‘恭贺。”
周路拿起下一件需要煮的脏衣服,用力地投进沸腾的大锅里,水花四溅。蒸汽升腾,模糊了他的面容,却让那份无声的愤怒和决心,在闷热的洗衣房里显得更加清晰。
洗衣房内只剩下压抑的沉默。沸水在铁锅里翻滚,发出单调的咕嘟声;沉重的熨斗压在湿布上,嘶嘶作响,升腾起一片白雾;棒槌敲打衣物的闷响,一下下敲在人心上。
阿珍咬着下唇,把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在手中那条沾满油污的工装裤上。阿婶手里的熨斗悬在半空,好一会儿才落回衬衫上,留下一条僵硬笔直的痕迹。
周路站在氤氲的热气中,目光投向窗外。圣丹尼斯的天空铅灰一片,远处哥特式教堂的尖顶
第430章 洗衣房[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