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沉痛的话语仍在耳边回响。将他的讲述前后串联,我终于领悟了其中的深意。
我试图理清脉络,追问道:“您·…就是从那时候开始酗酒的?”
他的情绪似乎已沉入死水,口气异常平静,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嗯。心里…·苦得发慌啊。当了活王八,这口气还无处撒,只能拿酒往死里灌。回回都喝得烂醉如泥,心里一憋问,眼珠子就发红,逮着孩子她娘就是一顿拳脚。”他顿了顿,声音里透着一种冰冷的麻木,“她自己做了那等没脸的事,挨打挨骂,也只能缩着肩膀···一声不敢吭。”
我能想象,一个家庭深陷在酗酒与暴力的泥潭里反复撕扯,该是怎样一幅人间炼狱。
我迟疑着,终究问出口:“您……就没追问过他们……是怎么……搅到一块堆去的?”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嘲讽:“问?当然问过!下手重了,孩子她娘就哭嚎,说头一回……是老二那畜生硬糟蹋了她!”他猛地灌了口酒,喉结滚动,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可那小子天生一张巧嘴……后来……她也就半推半就……成了那见不得人的勾当。”他顿了顿,浑浊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落在某个遥远的点上,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残酷,“我那婆娘……当年是耐看。瞅瞅小惠、小敏如今的模样,就知道她年轻时……不差。”
我追问道:“那……最后是怎么失手打死了小惠她娘的?”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那天,在邻村喝喜酒。席上有个同村的混账灌多了猫尿,当着满桌人的面,拿那档子丑事臊我!我火腾地就上来了,跟他撕巴起来。谁成想……旁边人拉偏架,还把我摁在地上,骂得那叫一个难听!我憋着一肚子邪火,五脏六腑都像要炸开……”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还能感受到当时的屈辱,“揣着这要炸的膛子回到家,一眼就瞅见屋当间戳着袋大米——我就知道,老二又来过了,这粮是他送的。”
他的眼神变得空洞:“那一瞬间,真像恶鬼上了身!我蹿上炕,揪住孩子她娘就往死里捶!许是打得太狠了,她吃不住痛,顺手从炕头的针线笸箩里抄起线锤,胡乱朝我打过来……” 他声音陡然发颤,“我一把夺过来,想也没想,照着那脑袋就……就狠命抡了下去!一下……两下……”
他闭上眼,喉结剧烈地抖动:“嗨……都是命啊。没几下,她就没声儿了。我还当她是装死,想躲打……直到第二天酒醒,看见那摊干透了的黑血……才……” 最后几个字,噎在了喉咙里,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记忆里,小敏说起这位父亲,只道他酗酒赌博,酒后失手打死了她娘。可如今亲耳听到的,竟是全然不同的另一番光景。
然而,无论孰真孰伪,一场血淋淋的家庭悲剧,一桩惨烈的人伦惨剧,已是冰冷的事实,无从更改。
他又要给自己倒酒,我怕他喝太多,立刻伸手按住了瓶口:“老爷子,不能再喝了,喝出点毛病我可担待不起。”
他倒也不坚持,手一松,酒瓶落回桌面,叹息道:“我这条贱命,喝没了倒也省心,你怕个什么?怕小惠、小敏不放过你?”
我尴尬地笑了笑:“您还是得想开点,现在日子不是好起来了么?将来她们姐妹还得孝心您呢。”
他悲凉地摇摇头:“这辈子是没那个福分了。她们在心里头,恨不能我早点咽气才好。我把她们妈妈打死了……她们恨死了我,不会原谅的。”
我不禁追问:“这些……详情,您没跟她们说过吗?”
“跟老大说过。”他声音低沉下去,“这孩子对我成见太深,半信半疑的……她跟没跟老二提过,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老大来过这儿两回,说是看看我,坐不了一刻钟就走了。我明白,是我的错,让她们遭了罪,我能怪谁?”他苦笑了一下,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我心中仍有疑惑:“事情出了,您判了刑……她们的二叔,就没想过管管她们?”
他的眼神里猛地又窜起那熟悉的怒火:“那个畜牲!……别提了。”
他沉重地合上眼,将身体陷进椅背里,仿佛被那段不堪的往事彻底压垮,再也不愿多说一个字。
不知是酒精作祟,还是那沉重的过往榨干了他最后一丝气力,他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筋骨般瘫软下去,眼神也涣散了。我伸手想扶他上床休息。没想到,他枯瘦的手突然爆出青筋,猛地一挥,断然喝道:“别管我!话……还没说完呢!”
我只好应道:“老爷子还有什么话,您说。”
他猛地睁开眼!那双浑浊的眼睛此刻竟射出刀锋般锐利的光,瞳孔缩得像针尖,死死钉在我脸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喘息的压迫感:“你小子——给我说实话!我那两个女儿……,你是不是都让你小子得了手?!”
那目光带着灼人的拷问意味,更承载着一个父亲沉甸甸的关切。我喉头发紧,像挨了记闷棍,实在不忍再撒谎,只能低下头,声音干涩:“……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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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他忽然爆发出一阵狂笑,震得桌子上的酒瓶都在抖,“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有种!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小子……他娘的也算艳福不浅!我那一对玉人儿似的闺女,都成了你的人……呵,这……这倒也算她们的造化!”笑声戛然而止,他喘着粗气,眼神复杂地盯着我,“其实……你头一回踏进我家门,老子就瞧明白了!我只担心……只担心她们姐妹俩,别走了老一辈的老路,手足相残……还好,还好,你小子……还算会周旋……”
话音未落,他那枯瘦如柴的手竟铁钳般猛地扣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浑浊的双眼燃烧着最后一点执念,死死锁住我:“你给我听好了——记牢了!对我那两个丫头好点儿!你要是敢亏待她们半分……”他咬着牙,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森然的寒意,“我就是爬到你跟前,也要跟你算这笔账!信不信?!”
我还未及回应,病房的门被猛地撞开!一阵寒风直扑而来。
我吃惊地望向门口。午后的强光从闯入者身后涌入,在他身后勾勒出一个刺眼的金色轮廓,晃得我眼前一片模糊,一时竟看不清是谁——直到那一声饱含
二二〇、讳莫如深(九)[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