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吴马政考》载：34; 马政之患，不在边，在。34; 德佑十五年秋，大同驿馆的烛火映着谢渊紧锁的眉峰，案头《晋商货物单》的墨字在风中发颤，与更夫梆子声共同敲打着边秋的寂寥。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大同驿馆的梆子声在子时敲碎秋夜，谢渊刚用勘合符比对账册缺口，窗纸突然被撞得哗啦作响。更夫的灯笼光晕里，马夫张老汉踉跄撞门，棉袄撕裂处渗着血，掌心摊开时，凝血在火塘光中显成 34;盐引换马34; 四字，指缝间嵌着的粗砂簌簌掉落，在木案上划出细碎声响。
34;大人！34; 张老汉的膝盖砸在青砖上，腌渍多年的盐腥味混着血腥扑面而来，34;驼队今日未归，车辕上的官引是倒着贴的！34; 他抖开袖口，三道新鲜鞭痕渗出血珠，34;守井巡丁说，建宁盐井早该封了，可范永斗的车队每月都拉着卤砂往西去...34;
谢渊的勘合符掠过他的掌心，盐粒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34;两淮私盐的卤砂，34; 他望向林缚，声音里带着冷硬，34;去查《盐引产销簿》，正统年封井的砂，怎会出现在德佑朝的商队？34; 话未落，张老汉突然抽搐，指甲缝里崩出的砂粒，在案上聚成镇刑司特有的五瓣花纹 —— 那是《刑房秘录》中记载的逼供暗号。
张老汉的瞳孔渐渐涣散，谢渊握住他的手，发现掌心血字的墨迹里掺着磁石粉：34;这是镇刑司防查的手段，34; 他的拇指抚过老人掌心的老茧，34;你赶的是范永斗的私盐车？34;
老人艰难点头，喉间发出咯咯声：34;上个月... 往瓦剌送了三百匹战马，34; 他的视线落在勘合符上，34;车底藏着镇刑司的腰牌，牌面刻着... 刻着飞鹰纹...34; 话未说完，便咽了气，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混着盐砂结成晶痂。
谢渊起身望向窗外，夜色如墨，却仿佛看见无数盐引在黑暗中飞舞，每一张都浸着边军的血，每一张都盖着镇刑司的印。
林缚举着验砂灯凑近案上的盐粒，突然低声道：34;大人，砂粒里有硫黄。34; 谢渊的勘合符轻轻一扫，砂粒自动聚成爪状 —— 正是镇刑司刑房的暗纹。
34;《刑房秘录》载，硫黄混卤砂，34; 他的声音压过更漏，34;是镇刑司给私商的信物。34; 指尖划过张老汉的眼皮，为其合上双眼，34;他掌心的血字，不是写给他的，是写给镇刑司的。34;
窗外，更夫的梆子声突然乱了节奏，仿佛在为一个生命的消逝悲鸣。谢渊望着案上的《晋商货物单》，发现 34;马料34; 一栏下，密密麻麻记着的，竟是建宁盐井的卤砂数目。
马厩的木门吱呀推开，腐草味混着刺鼻的硫黄扑面而来，谢渊的火折子照亮三匹死马的眼 —— 瞳孔收缩如针，鬃毛间黏着的碎屑在火光下泛着晶光。
34;镇刑司刑房的硫黄，34; 他用勘合符扫过马颈，碎屑应声聚成爪状，34;这是逼供用的‘断喉散，34; 指腹碾过碎屑，34;《刑房秘录》卷三载，此药入喉，三息致命。34;
林缚举着验伤灯凑近马掌，铁锈味混着瓦剌香料弥漫：34;大人，掌纹有重刻痕迹。34; 译官跪接马掌，借着火光辨认，声音发颤：34;是瓦剌文‘九月合围，去年瓦剌可汗的讨战书，用的正是此印。34;
谢渊蹲下身，手指划过马腿内侧，三道鞭痕触目惊心：34;鞭长三尺，阔两指，34; 他望向驿馆方向，34;与张老汉袖口的伤口完全吻合。34; 忽然想起白日在茶马司看见的李淳，他胸口的烙痕，此刻与马颈的硫黄碎屑重叠。
34;这些马，34; 他的声音低沉，34;是被镇刑司的人用刑逼死的。34; 火折子的光映在马厩的砖墙上，投下他修长的影子，仿佛一只孤独的獬豸，在黑暗中守护着最后的真相。
更夫的梆子声在远处响起，谢渊忽然注意到马槽底部的刻痕：34;林缚，刮开看看。34; 林缚用佩刀轻刮，露出一行小字：34;盐引三七九，战马五十匹，镇刑司王经历收。34;
34;王经历，34; 谢渊想起茶马司的名册，34;是李淳的顶头上司。34; 火折子的光突然被风吹灭，黑暗中，他听见马掌与地面碰撞的声响，仿佛是边军的铁蹄，在看不见的远方奔腾。
张老汉临终前抓住谢渊的袖口，浑浊的眼盯着勘合符，喉间溢出鲜血：34;范永斗的商队... 车底藏着镇刑司的腰牌，34; 他咳出黑血，齿缝间卡着半片盐引，34;他们说... 马政司的李员外... 收了三趟盐引...34;
谢渊握住他的手，能感受到生命的流逝：34;三趟盐引，换了多少战马？34; 老人的手指无力地指向北方，那里，瓦剌的方向，传来若有若无的马蹄声。
更夫的梆子声突然乱了节奏，驿馆外墙传来瓦片轻响。谢渊吹灭火折，黑暗中，勘合符的獬豸纹与马掌的瓦剌文在记忆里重叠 —— 前者是风宪官的象征，后者是边患的威胁，此刻却被同一种硫黄味浸透。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34;林缚，34; 他的声音压过北风，34;去查镇刑司近两年的调令，尤其是王经历的。34; 指尖抚过张老汉掌心的血字，墨迹里的磁石粉刺痛皮肤，34;还有，通知萧将军，九月前的战马交割期，怕是要提前了。34;
窗外，三盏灯笼从驿馆后巷闪过，灯笼角的暗纹，正是白日里范永斗拜帖上的卤砂印。谢渊摸着案上的盐粒，忽然明白，所谓 34;盐引换马34;，换走的何止是战马，更是大吴边军的骨血，是官制里最后一道防线上的砖。
34;大人，34; 林缚低声道，34;驿馆周围有镇刑司的缇骑。34; 谢渊望向窗外，夜色中，那些灯笼的光，像一双双贪婪的眼睛，盯着边军的命脉，盯着大吴的江山。
林缚连夜查回，手中的《镇刑司调令》在烛光下泛着冷光：34;大人，王经历近两年共签发十七道调令，34; 他的手指划过泛黄的纸页，34;每道调令都涉及建宁盐井的卤砂运输。34;
谢渊接过调令，发现每道调令的末尾，都盖着镇刑司的官印，印泥里掺着硫黄：34;《官印定式》载，镇刑司印泥不得掺硫黄，34; 他的指节敲在印面上，34;这是私改印泥。34;
34;张老汉说的倒贴官引，34; 林缚呈上查获的官引，34;背面盖着太仆寺的印，却是倒着盖的。34; 谢渊接过官引，发现 34;太仆寺印34; 倒盖后，竟形成镇刑司的暗纹。
34;倒盖官印，34; 他想起李淳的话，34;意味着官马私卖。34; 官引的边缘，还留着卤砂的痕迹，与张老汉掌心的盐粒相同。
译官送来瓦剌密信的译文，谢渊发现，每封密信的落款处，都画着与马掌相同的 34;九月合围34; 印记，而密信中提到的 34;盐引数目34;，与茶马司账册的缺口完全吻合。
34;九月合围，34; 他喃喃道，34;他们要用大吴的盐引，换瓦剌的战马，来攻打大吴的边军。34;
谢渊带着勘合符来到大同军营，翻开《边军马籍》，登记的 34;河曲良马34; 实际是老弱病马，齿龄记录被酸性药水篡改：34;《太仆寺则例》载，改齿龄者，斩。34; 他的声音里带着怒火。
副将苦着脸道：34;上个月补的三十匹马，倒了一半，34; 他指向马厩，34;剩下的马，连刀都驮不动。34;
谢渊查看马料，发现掺着卤砂：34;《马料规制》载，严禁私盐入料，34; 他望向副将，34;这些马料，是范永斗的商队送的吧？34; 副将默默点头，眼中满是无奈。
34;卤砂伤马胃，34; 谢渊的勘合符扫过马料，34;他们这是在慢慢害死战马。34;
萧枫的急报送到：34;大同边军缺马四千匹，其中三千匹登记在晋商名下。34; 谢渊看着报尾的花押，正是茶马司王经历的签名，与镇刑司调令上的笔迹一致。
谢渊带着账册闯入户部，要求核对盐引底册，却发现底册被人篡改，关键页次用硫黄水漂过：34;《盐引条例》载，底册不得更改，34; 他望向户部侍郎王琼，34;这是谁改的？34;
王琼无奈摇头：34;三年前，镇刑司的人拿走了底册，34; 他的声音里带着苦涩，34;再送回来时，就成了这样。34;
谢渊翻开《盐引条例》正本，神武朝的朱批 34;盐引不得私相授受34; 旁，德佑朝的墨笔加了 34;勋贵除外34;：34;这是公然篡改祖制。34; 他的勘合符扫过改笔，纸背显形出卤砂印 —— 晋商的防伪标记。
34;王大人，34; 谢渊的声音里带着痛心，34;当初中立开中制，是为了‘以商养军，如今却成了‘以军养商。34; 王琼望向窗外，晋商的车队正从官码头运盐，无奈道：34;谢大人，他们有镇刑司撑腰，我们也无可奈何。34;
玄夜卫送来被捕的瓦剌细作，谢渊亲自审问，发现他们的密信，都是用卤砂写在盐引背面：34;你们的战马，都是用大吴的盐引换的吧？34;
玄夜卫将瓦剌细作按
第362章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