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
《大吴史?京营志》载:34;德佑三十二年二月,北元复围宁武关,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岳峰奏请调京营三万驰援。京营总兵官赵奎以 39; 未得手诏 39; 为由拒命,称 39; 京营掌拱卫,非边将可擅调 39;。相持半月,关城几破,史谓 39; 此观望非独奎之过,实勋贵阴使,恐峰得京营权,彻查旧案 39;。34;
兵符空握叩营门,铁骑环城不肯奔。
谁把金阶私语密,边关血渍已凝痕。
二月初三,京师的雪刚敛了势头,铅灰色的云幕却仍压得低低的。五军都督府的朱漆大门上凝着层薄冰,两尊石狮被雪裹得只剩青黑的轮廓,颔下的璎珞垂珠冻成了冰串,风过时叮咚作响,倒像谁在低声啜泣。门前积雪半尺厚,被往来马蹄踩得瓷实,冰壳下的雪粒簌簌作响,稍一用力便会打滑。檐角的冰棱足有尺余长,如倒挂的水晶短剑,折射着灰蒙蒙的天光,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冷斑。
岳峰立在阶前,玄色披风上的雪沫正慢慢消融,在肩头洇出深色的痕。他双手捧着调兵勘合,指腹的厚茧在 34;五军都督府印34; 的朱红印记上反复碾过 —— 那方印泥是上好的朱砂混了珍珠粉,盖得端端正正,边缘的云纹清晰可辨,被他磨得泛起微光。勘合的桑皮纸带着户部特造的暗纹,透光看能瞧见 34;德佑三十二年造34; 的细字,首页兵部拟票的小楷笔笔严谨,34;宁武关急调34; 四字下还圈着三个朱点,是兵部尚书亲批的 34;速34; 字标记。
再往后翻,皇帝的朱批墨迹未干,34;准34; 字的最后一竖拖得极长,墨色浓得发黑,显是下笔时用力极沉。末页的都督府大印红得发亮,印泥边缘还粘着些许未扫净的金粉 —— 这是按《大吴军制》走的铁律程序,从初二卯时兵部拟票,到巳时御书房朱批,再到未时都督府用印,三个时辰流水般走完,红泥新鲜得能闻见朱砂的清苦气。
唯独留白处的 34;京营总兵官画押34; 一栏还是空的,素白的纸页在寒风中微微颤动,像一张等着裁决的脸。岳峰呵出一口白气,看着它迅速消散在冰棱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 他昨夜从宁武关策马疾驰,靴底的冰碴还没焐化,靴筒里的干草结着霜,此刻却只想把这叠纸按进赵奎眼里,让他瞧瞧这字字句句,哪一笔不是边关将士的催命符。
京营三大营的辕门紧闭如铁,守营的士兵甲胄鲜亮得晃眼,护心镜上雕刻的缠枝莲纹在残阳下流转着冷光,手里的长戟尖端凝结着冰碴。岳峰勒住马缰,坐骑不耐烦地刨着蹄子,雪沫飞溅,他望着营内飘扬的 34;赵34; 字大旗,旗角被风扯得猎猎作响,喉头发紧,声音因连日奔波而沙哑:34;烦请通报赵总兵,宁武关急报,北元已破外城,箭楼塌了七座,需京营即刻驰援。34;
守门校尉进去了足足半个时辰,营内隐约传来丝竹之声,才见赵奎披着紫花罩甲慢悠悠地出来,腰间玉带的镶金兽面在暮色里泛着油光,行走间叮当作响。34;岳都督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34; 他拱手时,袍角扫过靴底的雪,留下一道浅痕,34;只是京营调兵需陛下手诏,都督这勘合...... 虽手续齐全,终究少了份天威。34;
34;《军卫法》载明 39; 边军遇急,五军都督府勘合可暂调京营 39;!34; 岳峰猛地解开披风,露出里面用油布层层包裹的宁武关急报,布面还沾着些许暗红色的斑点,34;昨日巳时,关城西北角楼陷落,周诚将军率三百人巷战,刀刀见血,至今生死未卜。赵总兵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城破,让弟兄们的血白流?34;
赵奎的目光在勘合上溜了一圈,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腰间的佩刀,刀鞘上镶嵌的宝石在昏暗中闪烁:34;都督是五军都督府左都督,理当知晓规矩。京营掌京师拱卫,干系重大,前年边军哗变后,先帝特意立下 39; 无手诏不得擅动 39; 的铁律,碑石至今立在营中,谁敢轻犯?34; 他忽然压低声音,气息拂过岳峰耳畔,带着一股浓重的酒气,34;何况...... 李大人今早还来营中,品茶时随口提了句,陛下对宁武关的战事...... 存了些疑虑。34;
岳峰回都督府时,府门前的石狮子已被雪埋了半截。谢渊已在偏厅等候,案上摊着京营的粮秣账册,墨迹间还沾着些许饭粒,显然是匆忙间从户部誊抄而来。34;赵奎去年腊月娶了张懋的侄女,34; 谢渊用朱笔重重圈出账册上的 34;月例银三百两34;,笔尖戳破了纸页,34;这笔钱名义上是英国公府 39; 添妆 39;,实则每月初一准时送到,已持续半年,账房先生的笔迹都没变过。34;
烛火在黄铜烛台上明明灭灭,映出岳峰捏紧的拳头,指节泛白,青筋暴起。34;我就说他怎敢如此抗命,34; 他想起赵奎袍角沾着的龙涎香 —— 那是李嵩最爱的南海贡品,一小盒便值边军半月饷,34;李嵩、张懋这是怕京营落入我手,日后查起粮饷旧案,他们一个也跑不了,竟连边关弟兄的死活都不顾了!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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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玄夜卫校尉沈峰掀帘闯入,风雪跟着卷进来,吹得烛火险些熄灭,他手里举着一截鸽信,信纸边缘还带着齿痕:34;镇刑司缇骑在永定门截获的,是赵奎的心腹小厮送往后府的,那小厮被抓时还想把信吞进肚子里。34; 鸽信上只有八个字:34;坚拒三日,自有圣谕。34; 墨迹未干,带着些许晕染,与李嵩往日在奏折上的批文笔迹如出一辙,连那个习惯性的顿笔都分毫不差。
谢渊忽然冷笑,笑声里满是寒意:34;他们算准了陛下耳根软,又爱惜名声。赵奎抗命越久,宁武关越危,陛下就越可能怀疑你 39; 借战事逼宫 39;,到时候别说调兵,恐怕还要治你的罪,说你置京师安危于不顾。34; 他将账册往前推了推,纸页发出沙沙声,34;我查到赵奎私吞京营冬衣三千件,都是松江府产的细棉布,里子还絮着上等羊绒,全卖给了张懋的商队,这或许是个突破口。34;
二月初五早朝,丹墀下的积雪被扫到两侧,堆成两堵雪墙,寒气直往人骨缝里钻。岳峰捧着鸽信与账册跪在冰凉的金砖上,膝盖很快就麻木了,他将证据高举过顶,手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34;陛下,赵奎勾结勋贵,抗命不遵,致宁武关危在旦夕!34; 声音穿透大殿的寂静,34;京营冬衣被倒卖,士兵冻毙于岗哨的已有十七人,而赵奎却用赃银讨好勋贵,夜夜笙歌,此等将领何以掌京营?34;
李嵩立刻出列,朝服的云纹在晨光中抖得厉害,腰间玉带撞击出急促的声响:34;陛下,岳峰这是借题发挥!赵奎拒调兵,实为遵先帝铁律,不敢有丝毫僭越;至于冬衣,边关苦寒,损耗本就比京营多些,不过是正常现象。34; 他转向萧桓,声音突然哽咽,眼眶泛红,34;倒是岳峰,三番五次索要兵权,京营若真归了他,手握重兵,恐生变数啊!34;
张懋紧跟着奏道,袍袖一拂,带出一阵风:34;臣昨日午后还去京营巡查,见士兵操练勤勉,甲胄鲜明,器械精良,弓弩上的弦都是新换的牛筋,此皆赵总兵之功。若换了旁人,未必能将京营打理得如此妥当,京师安危堪忧啊。34; 他偷瞥赵奎 —— 此刻这位总兵正跪在武将列首,额头抵着金砖,肩膀微微耸动,仿佛吓得不轻。
谢渊突然冲出文臣队列,动作急切得带倒了身后同僚的朝笏,他袖中甩出一卷账册,哗啦啦展开:34;臣有赵奎与张懋商队的交易文书!34;&nb
第489章 谁把金阶私语密,边关血渍已凝痕[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