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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6章 莫叹封章沉紫陌,民心终作汗青章[1/2页]

玄桢记 青灯轻剑斩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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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首语
     《大吴史?岳峰传》载:34;德佑十四年,大同卫受围,困守凡四十有七日。外无援军,内绝刍粮,士煮皮甲、掘鼠为食者十之六七。指挥岳峰知城且破,乃断右指以沥血,书绝笔七行,付亲卫周显。其辞曰:39; 大同将破,臣死无憾,唯恨奸佞未除,致将士枉死于沟壑。39; 书成,投笔登陴,身被数创,犹挥刀杀北元卒三人,力竭而亡。34;
     《边镇殉节录》补:34;峰血书凡二百三十有八字,历数李谟扣粮、张敬匿报之状,凡十有三事,皆凿凿可考。末附 39; 臣父岳忠泰,泰昌三年殉国于阳和口,今臣步其后尘,愿陛下彻查奸党,勿使忠魂含冤于九泉 39;。周显携书突围,七遇缇骑追杀,身被十创,匿于死人堆中三日夜,方得脱,匍匐至京师时,书简已为血渍浸透,字半模糊。34;
     残垣断戟倚残阳,血溅城楼血字霜。
     指裂犹书孤愤语,喉枯难尽匹夫伤。
     奸邪在幄操刀笔,忠烈沿街骨曝霜。
     莫叹封章沉紫陌,民心终作汗青章。
     残阳把城楼的影子拉得老长,像道凝固的血痕。断戟斜插在塌了半边的城砖里,戟尖的铁锈混着暗红的血痂,在暮色里泛着冷光。风卷着沙砾掠过残垣,呜呜的声响里,仿佛还能听见昨日的厮杀 —— 甲胄碰撞的脆响、箭矢破空的锐鸣,还有最后那声震耳的呐喊,如今都沉进了这死寂的黄昏。
     城楼上的血字被风霜浸得发黑,却依旧狰狞。“贼未退” 三个字刻在青砖上,笔画深得能塞进半根手指,血珠沿着刻痕往下淌,在砖缝里凝成细小的冰碴,又被后来的血渍覆盖,层层叠叠,像块被反复浸染的红绸。守卒陈六的手指还僵在最后一笔的末端,指骨穿透了掌心的皮肉,沙粒嵌在裂开的指缝里,与干涸的血粘成硬块。他就那么跪着,后背的箭杆早已被拔去,只留下个黑黢黢的窟窿,血浸透了城砖,在他身下积成小小的血泊,如今已冻成暗红的冰。
     “北元…… 退了吗?” 喉结滚动的声响像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陈六的嗓子早就被烟火熏哑,每说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可他还是固执地张着嘴,目光死死盯着关外的荒原。三天前,他还能喊出完整的句子,用断矛撑着身子在城头指挥;两天前,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却仍在箭雨中撕扯敌军的旗帜;直到今天,连气音都快断了,手指却还在砖上刨着,想把 “贼未退” 三个字刻得再深些。
     旁边的旗手早就没了声息,旗杆压在他断了的脊梁上,旗面被血浸透,“忠勇” 二字糊成了紫黑色的团。有只乌鸦落在旗杆顶端,啄食着旗面上的血痂,陈六用尽全力啐了口血沫,那乌鸦惊得扑棱棱飞起,翅膀扫过他的脸,带起的风里裹着腐肉的腥气。他忽然笑了,笑得胸腔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响,血沫从嘴角涌出来,滴在那三个字上,晕开小小的红。
     此时的都察院官署,烛火正映着李嵩的脸。
     镇刑司的书吏弓着背,笔尖在卷宗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响。“陈六,大同卫小兵,勾结北元,私开城门,已伏诛。” 李嵩捻着胡须,看着 “伏诛” 二字被圈上朱批,嘴角的笑纹里还沾着晚宴的酒渍,“把‘忠勇旗的事也加上,就说他盗了军旗,妄图献敌。”
     书吏的笔尖顿了顿,墨迹在纸上洇开个小点。他今早还看见陈六的尸体被拖过街市,甲胄早被剥去,裸着的后背满是鞭痕,冻硬的手指仍保持着握矛的姿势。可他没敢抬头,只是蘸了蘸墨,把那些污蔑的字句写得更工整些 —— 上个月,试图为忠良辩白的同僚,此刻还关在镇刑司的地牢里,听说指骨都被夹碎了。
     陈六的尸体被扔在西市街口时,正赶上朔风卷着雪籽落下。
     冻硬的尸体在雪地里像块黑炭,路过的百姓都低着头绕着走,只有个穿破棉袄的老妇,偷偷往他身上盖了把干草。干草很快被风吹散,露出他胸前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伤口里还嵌着半片敌军的甲片。缇骑们骑着马从旁边经过,马蹄踏碎冰面的脆响里,混着他们的笑:“看这反贼,死了还瞪着眼。”
     有个扎总角的孩子拽着母亲的衣角,指着陈六冻紫的手指:“娘,他在写什么?” 母亲慌忙捂住他的眼,可孩子还是看见了,那些刻在城砖上的血字,此刻正映在父亲留下的旧兵书上 —— 父亲去年战死在大同卫,书里夹着片染血的城砖,上面也有模糊的刻痕。
     三日后,雪停了。西市街口的尸体早已被拖去乱葬岗,可雪地上却留下串奇怪的脚印,从街口一直延伸到城根。有胆大的人跟着脚印走去,看见残垣下堆着些石子,摆成了 “忠” 字的形状,石子缝里还插着几根枯草,像是谁从乱葬岗偷偷采来的。
     都察院的老吏在整理旧档时,发现本被虫蛀的《大同卫志》。泛黄的纸页上,有人用朱笔补了行小字:“十月初三,陈六守城,力竭而亡,死前犹书‘贼未退三字。” 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写的,墨里混着点暗红的颗粒,老吏用指甲刮了刮,那颗粒竟微微发黏 —— 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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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后,新帝翻查旧案,在积灰的卷宗里找到片城砖残片。上面的血字早已被风霜磨平,却在阳光下显出深浅不一的纹路,像极了无数双眼睛。史官在旁边注:“时人谓,陈六血字虽没,而民心记之,故录于此。”
     残阳又照在大同卫的残垣上,断戟依旧斜插在砖缝里,只是戟尖的铁锈间,不知何时多了朵小小的野花。风过时,花瓣落在城砖上,像滴新的血,也像滴终于落下的泪。远处的荒原上,有个放牛的孩童在唱着什么,歌词含糊不清,却隐约能听出 “血字”“城砖” 之类的字眼,在暮色里荡开,久久不散。
     大同卫内城谯楼。岳峰靠着冰冷的箭垛,左手指根的伤口又裂开了,血顺着掌纹渗进粗糙的城砖缝里。北元的攻城锤又在撞门,34;咚 — 咚 —34; 的声响像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城楼上的士兵大多面黄肌瘦,握着刀的手不住发颤。
     34;指挥,34; 周显端着半碗稀粥过来,粥里只有几粒米,34;您喝点吧,再撑不住了。34;
     岳峰摆摆手,目光扫过城下堆积的尸体 —— 有北元的,更多是大同卫的士兵。他想起三天前,最后一支突围搬救兵的队伍回来了,只剩百余人,带回的消息是 34;京营援兵在阳和口遇伏,全军覆没34;。那一刻,他就知道,大同卫守不住了。
     34;周显,34; 岳峰的声音嘶哑如破锣,34;取笔墨来。34;
     周显一愣:34;指挥,这时候还写什么?34;
     34;写封家书。34; 岳峰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积着血污,34;给陛下的 39; 家书 39;。34;
     周显迟疑着取来笔墨,砚台里的墨早已干涸,他只能用仅剩的水化开,墨色淡得像水。岳峰看着那砚台,突然想起父亲岳忠泰 —— 泰昌三年,父亲守阳和口,城破前也是这样,用最后一碗血水写了绝笔,后来那封血书被供奉在忠烈祠。
     34;水太淡了。34; 岳峰拿起身边的佩刀,刀刃在残阳下闪着寒光。周显猛地按住他的手:34;指挥!不可!34;
     34;无妨。34; 岳峰推开他的手,刀刃在左手无名指根一划,血珠立刻涌了出来。他将手指按在宣纸上,血晕迅速漫开,像一朵凄厉的花。34;这样写,陛下才能看清。34;
     血珠一滴滴落在宣纸上,晕成一个个暗红的点。岳峰用右手握着笔,左手的血顺着手腕流进袖口,他却浑然不觉。周显跪在旁边,眼泪混着脸上的灰往下掉,不敢出声。
     34;大同将破,臣死无憾...34; 岳峰一字一顿地写,血字在淡墨上格外刺目。他想起镇刑司李谟被擒前的话,想起兵部那些扣下的粮饷,想起京营援兵莫名的覆没 —— 这一切,都不是北元造成的。
     34;唯恨奸未除,致将士枉死...34; 写到 34;奸34; 字时,他的手猛地一顿,血滴在纸上,积成一个小小的血洼。他想起李德全在宫里的权势,想起徐文良在朝堂上的谄媚,这些人,才是比北元更可怕的敌人。
     34;臣父岳忠泰,泰昌三年殉国于阳和口...34; 笔尖顿了顿,血字有些模糊。父亲死的时候,他才十五岁,如今自己也走到了这一步。父子两代,守着同一片土地,死在同一个地方,或许这就是宿命。
     34;今臣步其后尘,愿陛下明察...34; 最后一个 34;察34; 字,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写下去的,血已经流得差不多了,字迹歪歪扭扭,像个踉跄的人影。写完,他将笔一扔,纸页上的血字渐渐凝固,散发出淡淡的腥气。
     34;周显,34; 岳峰将血书折好,塞进周显怀里,34;你带着这封血书,从东门的狗洞钻出去。那里是北元防备最松的地方,也是... 缇骑没注意的地方。34;
     周显猛地磕头:34;指挥!要走一起走!我留下陪您!34;
     34;傻话。34; 岳峰扶起他,替他擦掉脸上的泪,34;我是主将,城在人在。你不一样,你要把这封血书送到陛下手里,让他看看,是谁害死了大同卫的弟兄。34;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上面刻着 34;岳34; 字,34;拿着这个,到了宣府卫,找谢渊大人,他会帮你。34;
     黎明,周显揣着血书,混在几个伤兵里,慢慢挪到东门。城根下果然有个狗洞,是当年修城时没填实的,仅容一人匍匐通过。北元的士兵在远处巡逻,火把的光忽明忽暗。
     34;显哥,多保重。34; 一个伤兵拍了拍他的肩,34;我们替你挡着,你快跑。34;
     周显咬咬牙,趴在地上,往狗洞钻。泥土刮着他的脸,血书被他紧紧按在胸口,生怕弄皱了。刚钻出洞,就听到城上传来厮杀声 —— 伤兵们故意弄出动静,吸引了北元的注意。
     他不敢回头,顺着城墙根往南跑。天亮时,他躲进一片小树林,才敢拿出血书看了一眼。血书的边角被汗水浸湿,字迹有些模糊,但 34;奸未除34; 三个字依然清晰。他想起岳峰的话,眼泪又掉了下来。
     走了不到半日,就遇到一队玄夜卫的骑兵。为首的校尉勒住马,打量着他:34;你是何人?从大同卫来?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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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显心里一紧,玄夜卫是皇帝的耳目,但也可能被李德全他们渗透。他含糊道:34;小人是逃难的百姓。34;
     校尉冷笑一声:34;逃难的百姓会有你这身伤?还往宣府卫跑?拿下!34;
     玄夜卫的人上前按住周显,他拼命挣扎,怀里的血书掉了出来。校尉捡起血书,展开一看,脸色骤变 —— 那血字太刺眼了,尤其是 34;岳峰34; 的署名。
     34;你是岳指挥的人?34; 校尉的声音低了许多,34;这血书... 是要送进宫?34;
     周显见他神色不对,急道:34;大人,这是岳指挥的绝笔,求您转交给陛下!大同卫的弟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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