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庆宫的长生殿内,琵琶声与羯鼓声正缠绵交织。杨贵妃玉指轻挑,鬓边金步摇随旋律轻晃,李隆基则执一支玉笛,笛声时而清亮如穿云,时而婉转似流泉。
殿外暑气正盛,殿内却因冰盆而凉沁心脾,檀香袅袅中,满是奢靡的安逸。
高力士轻手轻脚迈进殿门,绛色蟒纹袍角几乎擦不着金砖地面。他垂首立在阶下,看圣人指尖在笛孔上灵活跳跃,看贵妃唇边漾着浅浅笑意,终于还是低声开口:“圣人,已过巳时三刻,紫宸殿的朝臣们该等急了。”
李隆基吹完最后一个长音,笛身轻顿在膝头,漫不经心道:“急什么?军国大事让李林甫先看着,寻常琐事便压着。朕当了四十五年天子,开元盛世是朕创下的,如今歇口气赏段曲子,还需向谁报备?”
他说着往贵妃身边凑了凑,伸手拨弄她鬓边流苏,“玉环这《霓裳羽衣曲》,可比那些奏章好听多了。”
高力士额角渗出细汗,又道:“还有一事,贺秘监的辞官奏折递上来了。”
李隆基接过奏折时,指尖还带着笛身的凉意。他展开麻纸,见那熟悉的八分书力透纸背,却只扫了两眼便扔在案上:“传贺老来。”
贺知章进来时,紫袍上还沾着宫外的暑气。他刚要屈膝,李隆基已抬手拦住:“贺老不必多礼,你我君臣相识四十载,何须这些虚礼?”
“虚礼?”贺知章抬眼,苍劲的眉峰拧成个川字,“老臣从潜邸便追随殿下,看着您诛韦后、看着您任姚崇、用宋璟,一手将大唐治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那时的三郎,会为了漕运粮价彻夜不眠,会为了边军寒衣亲查库府——可现在呢?”他声音陡然发颤,“宫墙内日日笙歌,宫墙外流民渐多,三郎,您真的还要装睡吗?”
李隆基脸上的笑意淡了,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笛身:“朕年轻时宵衣旰食,拓疆千里,创下前无古人的基业。如今鬓角都白了,享几年清福,有错?”
“坐在龙椅上,便没有‘享福二字!”贺知章猛地提高声音,袍袖狠狠一甩,“您若想做个逍遥翁,明日便下罪己诏,把位子让给太子!否则,就该披上朝服,去紫宸殿看看那些等着您拿主意的奏章!”
话音落时,殿内静得能听见冰盆里冰块融化的轻响。杨贵妃停了拨弦的手,金步摇悬在半空,一双杏眼满是惶惑。高力士的喉结动了动,终究没敢出声。
贺知章转身时,紫袍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一缕微尘。李隆基望着那抹苍老的背影,忽然轻笑一声:“既然贺老想回家颐养天年,朕便准了。”他顿了顿,声音冷得像殿角的冰,“他的家人也该陪着享清福,让李林甫和李适之去送送,务必‘体面。”
高力士惊得抬头:“圣人,贺老毕竟……”
“力士,”李隆基打断他,语气却缓了些,“那些贺家之人,每人发三百匹帛、三百贯钱,让他们做个富家翁,也算全了君臣情分。”
宫门处的朱漆铜环还带着日晒的温度,贺知章正欲迈下台阶,却见一人提着酒壶斜倚在廊柱边
第69章 贺知章辞官[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