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未亮透,晨曦已像揉碎的金箔,从拙政园的黛瓦间漏下来。晨露未曦,迎面便是漫坡的西府海棠,像是昨夜春风偷拆了千箱胭脂,又洒了半捧雪,泼泼洒洒铺了满园。
最盛的那株倚着“与谁同坐轩”,老干虬劲如墨,枝桠却偏生得温柔,将半扇轩窗都笼在花影里。
花瓣是极浅的粉,像少女未匀开的胭脂,瓣尖却泛着点莹白,沾着晨露时,便成了缀在枝头的碎玉,风一吹,那些玉珠便簌簌滚落,打在青石板上,洇出星星点点的湿痕。
曲径两侧的海棠更显热闹。有的开得奔放,整树繁花压得枝桠弯弯垂向地面,走在底下,仿佛头顶落了片粉白的云。
有的尚是半开的骨朵,裹着更深些的桃色,藏在新抽的绿萼里,倒比盛开的多了几分羞怯。
穿花而过,脚下是厚厚的落瓣,踩上去软得像踩在堆云里,偶尔惊起几只粉蝶,扑棱棱掠过花丛,翅尖沾着的花瓣便悠悠坠进旁边的“卅六鸳鸯馆”前的池子里。
池水碧得发稠,倒映着岸边的海棠,连涟漪都染了粉,时有红鲤从花影里游过,搅碎一池春光,倒像是鱼在花中穿,花在水里开。
池边的垂柳也来凑趣,绿丝绦垂到水面,沾了些海棠花瓣,风过时便轻轻扫着水面,把那些粉白的影子荡成一片朦胧。
远处的“远香堂”隐在树影里,朱红的梁柱被花光映得暖融融的,堂前匾额上的字迹,似也染了几分花香。
廊下的青苔吸足了露水,透着润润的绿,石缝里钻出几株紫地丁,星星点点的小紫花,倒成了海棠花海的细巧点缀。
空气里满是海棠的香,清甜里带着点微涩,像新酿的桃花酒,不烈,却能缠缠绵绵浸进衣襟里。
凌言微微仰头,恰好有片海棠瓣落在他眼睫上。晨露微凉,沾得他睫毛轻颤,那片粉白便悠悠坠下,落在他月白的衣襟上。
风忽然起了,卷着满树繁花扑过来。他墨色的长发被风扬起,发梢扫过肩头,带起满地落瓣簌簌翻滚,倒像是春神打翻了妆奁,把所有粉白的胭脂都泼在了这轩前廊下。
苏烬站在他身侧,指尖捻起一片沾在他发间的海棠,花瓣薄如蝉翼,还带着晨露的润。“阿言很喜欢这海棠?”他的声音混在风里,带着花的清甜。
凌言垂眸,看着脚边被风吹聚的落瓣,“尚可。”他说得淡,指尖却轻轻碰了碰身侧一枝低垂的海棠,花瓣上的露水滴在他手背上。
苏烬笑笑了,伸手替他将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不如等回了镇虚门,我们在听雪崖上也种满西府海棠。”
凌言侧头看他,眉峰微挑:“听雪崖已有红梅千株,何必再添海棠?”
听雪崖的冬雪最是有名,漫山红梅映着白雪,是镇虚门十景之一。每年雪落时,梅香能飘满半座山,凌言从前常独坐在崖边的观雪台,一坐便是半日。
“总看梅花,也该换个景致。春看海棠堆雪,冬赏红梅映雪,岂不是两般趣致?”
“那总看海棠,日后也会腻。”凌言弯腰,拾起一片完整的花瓣,粉白的瓣尖泛着莹光,像被月光吻过。
“那便冬赏梅,春赏棠。”苏烬挨着他蹲下,与他一同看那片花瓣,“再在崖边种几株
第694章 江南行(八)[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