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言的手指在发间、颈间、腕间乱抓,银饰被他一把把扯下来,随手往路边扔。银凤项圈“哐当”砸在青石板上,耳坠的银链缠在指尖,被他狠狠拽断,珍珠滚进草丛,脚链的银铃在脚踝上晃了最后两下,也被他跺着脚踩碎在泥里。
动作太急,指腹被银饰的棱角划出血痕,他却浑然不觉。寨民们远远站着,目光像落在身上的针,有好奇,有探究,还有几分谨慎。
没人敢上前,只看着那个水红色的身影一路踉跄,银饰坠落的脆响在巷子里滚远,像一串被掐断的哭腔。
快到竹楼时,海风忽然掀起他的衣摆。凌言低头,那片刺目的红猛地撞进眼里——鲛绡的料子软得像水,凤凰纹在夕阳下泛着冷光,分明是女子的剪裁,窄腰宽摆,衬得他本就清瘦的身形愈发单薄。
这是婚服。
韩林的话、姑娘们的笑、银饰的叮咚……一瞬间全涌进脑子里,像被塞进一团乱麻。他腿一软,猛地蹲在竹楼前的榕树下,后背抵着粗糙的树干,终于忍不住,将脸埋进掌心。
呜咽声从指缝里漏出来,带着压抑了太久的委屈和愤怒。他从不是任人摆布的性子,可在这里,像被无形的网捆着,连挣扎都显得可笑。
“阿言。”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刚醒的沙哑,像浸了温水的玉石。
凌言浑身一僵,没抬头,只觉得一个带着沉水香的怀抱轻轻拢住了他。那气息太熟悉,是他从少年时就记熟的味道,瞬间压过了周遭的咸腥与蛊毒的戾气。
“怎么哭了?”那人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动作有些虚浮,“我这一觉……竟然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凌言猛地抬头,撞进一双茶色的眸子里。苏烬半蹲在他面前,脸色还有些苍白,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唇色也偏浅,显然是刚熬过蛊虫发作的折磨。可那双眼睛里,满是温柔的担忧,像含着一汪春水。
“你……好了?”凌言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眼泪还挂在睫毛上,顺着脸颊往下淌。
苏烬抬手,用指腹替他擦去泪痕,指尖带着点微凉的温度:“嗯,醒的时候蛊虫就没动静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凌言身上的红衣上,眉头微蹙,却没多问,只把他往怀里带了带,“阿言不哭了,我在呢。”
怀里的人还在微微发抖,像只受了惊的小兽。苏烬能感觉到他攥着自己衣襟的手有多用力,那力道里藏着的恐惧,几乎要透过布料渗过来。
“我……我们离开这里好吗?”凌言的声音带着哭腔,埋在苏烬颈间,气息滚烫,“我一刻也不想待……这里的每一寸风,每一块石头,都让我觉得恶心……”
苏烬的手顿了顿,轻轻抚着他披散的长发。他能猜到凌言这一天经历了什么——这身红衣,满地的碎银,还有他眼底化不开的疲惫,都在诉说着一场难堪的挣扎。
“好。”苏烬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们走,现在就走。”他扶着凌言的肩,想让他起来,目光扫过远处码头的方向,茶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意,“去收拾东西,我去看看有没有船。”
凌言抬头,看着苏烬苍白却坚定的脸,心里那团乱麻忽然被理顺了些。他吸了吸鼻子,胡乱抹掉眼泪。
“先去换衣服吧。”苏烬拍了拍他的手背,指尖却还残留着凌言泪渍的湿意。
第796章 儋耳行(六十)[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