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柜的金属抽屉发出一声滞涩的轻响,像是从沉睡中被强行唤醒。
顾尘的手指停在那叠泛黄纸张的边缘,指尖微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某种近乎灼烧的预感——他知道,真相就在眼前,像一把插进胸膛却尚未拔出的刀,痛得清晰,却迟迟不肯落地。
复印件上的字迹在昏暗灯光下泛着陈旧的灰白光泽。
“意识剥离书”“容器同意书”“激活协议”……每一份文件都标注着编号与签署时间,格式冰冷如法条,内容却比任何刑罚更残酷。
而最令人心寒的是,每一页底部的签名栏,皆工整地签着名字,墨迹清晰,毫无迟疑。
唯独一份不同。
《第43号人格重组授权书》。
编号孤悬,纸张略薄,边角焦痕更深,仿佛曾被火焰舔舐后强行抢救。
签名栏空无一字,只有一枚模糊的指印,偏左、微斜,像是有人在意识恍惚间仓促按下的痕迹。
顾尘屏住呼吸,从内袋取出一小块透明胶膜,轻轻覆在指印上,再对照他随身携带的一张旧照片背面——母亲在病床前为他写下遗言时,留下的那枚指纹。
完全吻合。
他的喉结动了动,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日期赫然印在页脚:1998年8月16日23:59。
差一分钟,未满法定签署时效。
法律意义上的无效签署。
系统无法认定为“完成”,也无法彻底抹除。
既非生,也非死;既非归属,亦非自由。
她的意志,从未真正被归墟吞噬——而是被悬置在现实与虚无的夹缝中,以“未决状态”存在了二十多年。
“所以……她一直都在。”顾尘低声说,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不是死了,是‘还没签。”
吴悦站在他身后,手攥着那张指甲盖大小的纸条,指节发白。
她没说话,但眼神已从震惊转为彻骨的寒意。
她忽然转身走向墙角的便携终端,插上警用密钥,调出市局电子签章系统的后台日志。
屏幕蓝光映在她脸上,忽明忽暗。
“所有涉及‘顾尘或‘W.Y.的审批流程……”她喃喃道,“只要提交‘知情同意书,系统就会自动附加一段隐藏代码。”
她放大日志记录,一行灰白色代码缓缓浮现:
【签署即视为放弃对原始记忆的主张权。】
“他们不是在收集同意。”吴悦的声音陡然冷下来,带着一丝颤抖,“是在用签名吃掉你。每一个签了字的人,都在亲手交出自己的记忆锚点……然后被重写。”
空气仿佛凝固。
顾尘缓缓闭上眼。
他终于明白为何那些受害者会在梦中反复书写同一个名字——那是他们在被抹除前,最后的挣扎。
而母亲没有签完,所以她的记忆没有被吞食,只是被冻结。
她成了系统中的“例外”,一个不该存在却无法删除的漏洞。
而现在,他要成为第二个。
“我要伪造一份文件。”他睁开眼,目光如刃,“《Δ 44记忆追溯申请》。封面完整,格式合规,内容空白——签名栏,留空。”
吴悦猛地抬头:“留空?那不会被系统识别为无效吗?”
“正因无效,才危险。”顾尘冷笑,“归墟依赖的是‘被书写的逻辑。它只认识签了名的人,只处理完成了的契约。可如果有人提交一份‘未完成的文件呢?一份有资格、有编号、有来源,却偏偏没有签名的申请……它会怎么处理?”
他从颈间取下那条旧怀表链,银灰色的链条上布满细小划痕。
这是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
他将链条末端轻轻压在文件右下角,留下一道模糊的印痕——不是签名,不是指纹,只是一个“未完成的标记”。
吴悦看着那道痕迹,忽然明白了什么:“你不是在提交申请……你是在投递一个‘错误。”
顾尘不语,只将文件折好,走向房间角落的“已销毁”回收箱。
铁皮箱锈迹斑斑,上面贴着“待焚毁”标签。
他拉开盖子,将文件投入其中。
然后,他拿起地上的粉笔,在箱外画下一个完整的圆圈。
圈内,他写下四个字:
这里没有名字。
粉笔灰簌簌落下,像是某种无声的宣告。<
第317章 最后一个没签名的人[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