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硕亲王见这袁承天衣衫尽皆破烂,心中不知为何有股莫名的伤感,也许是见他现下这种困厄的情形有感而发吧!
袁承天也不再说话。和硕亲王也素闻这位袁门少主秉承其先祖袁督师的遗志,——反清复明,而且性格倔强,认为对的事情从来都是义无反顾,总是内心透着义气千秋,肝胆昆仑,是人所不及也。今次见他心意已坚,自己再多的话只怕他也未必听得进去,所以便不再说话,起身而去。
牢房又恢复平静,两个狱卒有一搭没一搭说起了京城的闲事。不由而然说到了额驸海查布被和硕亲王砍下一臂,皆因他在外面做下了荒唐之事,对不起清心格格。他们同时不约而同又看了看牢中的袁承天,不怀好意嗤嗤笑说什么,自然是说皆因清心格格牵挂于他,所以这位额驸便有些发狂,所以醉后做出不智的事来,似乎也是情有可原。
他又面壁思过,静下心来,可是又一时静不下心来,心想:不知大师兄可受到恭慈太后的惩罚——因为嘉庆皇帝已然答应自己不予问责,所以他不会出尔反尔,可是这位恭慈太后可是有手段的人,对她认为的乱党从不姑息,所以袁承天心中不免隐忧,可是自己身在牢中又无分身之能,所以也只有听天由命,想来掌门大师兄也不会有危险——因为他善于察言观色,而且相貌俊逸招人喜欢,否则多铎亲王也不会委以重任,至于恭慈太后想来也不会十分为难于他的。
便在这时他隐隐听到墙壁声响,不是很大,但是清晰可闻,心下不由一动,心想隔壁牢房之中不知又关押着什么人?忽然墙壁上的一块石砖竟松动了一下,接着扑地被人扑落,便可见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袁承天不由惊了一下,倒退了几步。那人便笑了起来,说道:“原来袁门少主也是这样胆小怕事?”袁承天这才透过这窟窿可见一位头发蓬松的老人,只是经年不洗所以虱子乱跳,而且手背和脸上都显得格外肮脏,但是他神情却好,而且显得无所谓的超然的神态,似乎对这牢狱之灾无感,心下不觉起了好奇之心。
这蓬头老人见袁承天惊奇的样子,也不以为意,笑道:“小娃娃……”他忽然住口,用手拍拍自己的脑袋呲牙笑道:“我怎么又犯了老毛病,总喜欢倚老卖老,为老不尊起来了。”袁承天见他形容虽不修边幅,甚为遢邋,心想他一定是在这牢房之中关的久了,神志不清,难免会胡言乱语,却也作不得真!
这蓬头老人见袁承天对自己的说话不理不睬,便自顾自道:“你是袁门少主——你的先祖可是我汉人之中的大英雄!只是可惜生不逢世,如果在下早生百多年定当助这袁督师一臂之力,驱除鞑虏,恢复中国!”他说话的口气极大,似乎认为自己也是当世之英雄,心想以他之现在情形似乎不可能,未免狂妄自大之嫌。这老人见袁承天似有不信的样子,于是搬着自己的手指,数了又数,忽然哈哈笑道:“我老人家已然被关在这里十年有余,只是他们并不杀我,偏偏关押着,还供养我老人家,怕我一时半刻死了?小兄弟,你说怪怪?”他忽然改口称表承天为小兄弟而不是娃娃,大约是觉得称袁督师后人不妥,便自改口称为小兄弟。袁承天倒不以为意,因为看他性情率直,不是那种表里不一,犯奸作科之徒,所以反而对他起了好感。
他一时说的性起,竟伸手又取下一块百斤重的大石砖,在他手中轻若无物,可见他可不是泛泛人物,似乎是曾经一位惊世骇俗的武林前辈。袁承天见他轻轻将石砖放下,怕惊动外面的狱卒。
袁承天这才注意到原来他早己将这石砖卸下又自填上,因为牢房之中光线黯然所以才不被人发现,倒不是他一掌可以推脱的。当这蓬头老人出现在这袁承天面前之时,这才看清楚他的真实面目,只见一条长长的刀疤自左额至右嘴角,赫然在现,仿佛一只蜿蜒的蚯蚓,着实让人骇然,然而他的眸子却是明亮,闪着光芒。袁承天便问他缘何被朝廷关押在此之时,这人显出沧桑,长长地叹了口气,将自己的经历说了出来。
原来这人是为首辅,当事之时那多铎便瞧他不顺,因为一则他是汉人、二则身居首辅高位、三则他劝谏嘉庆皇帝优待,且对天下反清复明的帮派要循序渐进,以招揽为主,不可轻事杀戮,以缓解天下汉人反清复明的决心,但是多铎亲王却认为他这是姑息养奸,将来必成后患,所以便挟迫皇帝给他定了个里通外乱,意存祸乱朝党之罪,押入天牢,本拟再行择日在北京菜市口问刑;可是嘉庆皇帝念及他是先皇股肱之臣,所以便将他保了下来,只是死罪可赦,活罪不免,便自关押在这天牢之中。以后朝廷之事接踵而来,众人便将这位关押在天牢中的朝廷重臣给全然忘却了。
他见袁承天少年英气,而且有浩然之气,眉宇之间透着峥嵘,又且是袁门少主——袁督师后人;当然这些话都是狱卒平日里闲说的,所以他虽在大牢,对江湖之中的事还是熟稔于心的,所以今日一见这袁承天甚为赞赏,心底里不由想道:天下有他,自然汉人河山有重回之时!袁承天听他说完话,一揖到地,拜他昔年的义举,因为他若然力谏皇帝诛杀袁门弟子,只怕袁门早已不复存在,——因为当时之事自己还未出任袁门少主,那时袁门还是赵三槐和沈冲为首一力支撑袁门,因为群龙无首,所以他们便迫切要找到袁门少主,机缘巧合之下让他们遇到,袁门的势力才有所改观,否则似乎一盘散沙,各自为政,如果朝廷一心要剿灭,只怕也是旦夕之间的事情;所以袁承天出于内心感激才拜谢这位仗义直义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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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见袁承天一揖而下,忙用双手去托,口中说道:“小兄弟太谦了。我之所以那样做只是出于本心,心性使然,却从来没有想到过民族大义,至于袁督师一生的忠义千秋,直怕后来无人可追!今日得见袁兄弟仿佛又见那肝胆昆仑的当年袁督师!见你犹见他也不为憾事了!想我汉失天下百多年,多是离难忧愁,总在忧患之中,有时不知理想何在?这十年之中,我便心无旁骛,一心钻研武学,有时也读圣人之书。记得书中有句话说的最为中肯,那便是君为轻,社稷次之,民为贵!只是天下鲜有皇帝可以做到?因为高处不胜寒,世人总有迷失本性的时候,有时在功利面前忘了初心,正所谓一入魔道,再难回首!我也概莫能外,古今同理!”
袁承天忽然想到一个人的名字,道:“你莫非便是那位敢于直言的于敏中于大人?”这蓬头老人呵呵笑道:“不是我却又是谁?只时当时奸人当道,忠义之人难以有所作为,反而蒙冤入狱,这大抵都是历来忠臣良将的宿命。”他长长叹息之中是无尽的伤悲——不是官职被禠而是眼见奸人当道又无能为力的叹息!
袁承天听他说话还不知道多铎已殁,否则他也不至于伤感连连。现在他依旧关押在这天牢之中,大约是皇帝和众大臣都忘记了天牢之中还关着这于敏中于大人!世事难料,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数,非人也所能改变,——便如这袁承天命格天煞孤星,一生孤苦,且又祸及周遭至亲之人!其命不可改变,只有在忧患之中觉醒,砥砺前行,谁教他是袁督师的后人,又且是袁门少主,他不努力谁努力?因为放眼天下江湖各大门派皆归附于朝廷,只有袁门还在反清复明,在世人眼中似乎不识时务,然则他却有不屈的意志,相信汉人虽也懦弱,终也复国!
袁承天问他为何不出去,因为他既然有这武功,其实可以轻而易举出去,那些狱卒和巡视官兵等同无物!于敏中见袁承天说得真切,便笑道:“我在狱中有吃有喝,又何必去外面多生事非!”袁承天却道你难道不关心这汉人的天下。于敏中又自摇摇头,说谁做皇帝都一般,不过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至于天授所命那也就罢了,只不过是虚枉之词,因为将相王侯,宁有种乎?他也不愿再见世上那些龌龌龊龊之事,倒不如在这狱中清闲,偶尔可以翻看史书,以为借鉴。
袁承天见他神色肃然,说的郑重其事,心想也是,世上之人,人心险恶,有时为了功利爹娘和兄弟都可杀!于敏中不由又说起了一件往事,那是发生在康熙时的《明史辑略》案。这《明史辑略》是渐江南浔乌程人庄廷龙所写。这庄廷龙自小家境优渥,自小为贡生而入国子监,后来犯风疾双目失明,可是他喜读史书,决定辑录一部《明史》,于是集合门客众力所为,只是纰露出在史书中的年号,都写着明朝的皇帝年号,而不书满清帝号,以致为后来的小人吴之荣告发,于是朝廷震怒,缇骑四出,罹祸者七十余人,死者剖棺剉尸,生者延颈就戮,妻子儿女极边苦寒之地充军为奴,一时天色变了颜色,是为有清一代文字大狱,一时之间,天下文人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可说是人人自危!清廷以为可以禁锢百姓思想,让他们不敢再提“反清复明”之事;只是他们焉小瞧天下千千万万有志气的志士仁人,他们心怀故国大明,虽一时蜇伏,未必无功,暗中私下依旧联络各方英雄好汉,共襄义举。
这件明史之案袁承天在昆仑派习武之时也听师父赵相承说过。记得师父神色凝重,直看南方,心中藏着无限心事,也是他是怀念故国明月抑或忍看大好河山沦为腥膻,自是意难平!当时袁承天听师父说到血脉贲张之时,也是心中不平,因为他见过世上太的不公的事,以强凌弱,处处可见,若想讨回公道只有以命相拼,因为世上别人不会为你出头,现在已不是先前那种情形了,处处透着可悲,人人自私自利,少有急公好义之人,因为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了。
于敏中见袁承天眼眸之中透着愤怒,他又轻轻摇头,不无感慨道:“而今是满清的天下,我汉人只有委屈求全,这样才能活命。袁兄弟这里有一密道,你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出去!”袁承天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这牢房的左侧有几块大石砖有松动的痕迹,心中便明白于敏中要自己逃出生天。他也只有苦笑摇摇头,心想我若出去必定从这天牢大门光明正大出去,而不是偷偷摸摸形同做贼,所以他婉言拒绝。
于敏中见他决绝的样子,不由说道:“好,有袁督师的风骨。我于敏中果然没有看错人。看来汉人有望,全靠你袁门一力支撑,至于我么,全作身在曹营心在汉吧!”袁承天见时日不早,便又打息运功。于敏中也不再留,便起身又从这石墙上的洞穿了过去。
一夜相安无事。袁承天在狱中一晃几日过去。这日听到外面喧鼓锣天,吵闹的一发不可收拾,心下奇怪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正好那狱卒闲来无事便绪绪叨叨说起京城新近的事。原来这日是多铎亲王下葬之日,虽然他生前多行不义,而且心怀忤逆篡位之心,本应死后褫夺生前的一切爵位,然而念及皇叔的身份便不能过为己甚,还要顾及皇家颜面,所以经恭慈太后议定,还要风光大葬以示皇家的威严。至于世子多福安因为半癫不疯不于追究罪责,任由居住王府。这也是嘉庆皇帝念及儿时伙伴所以格外开恩,否则可难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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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几日,忽然天牢中的狱卒个个神情紧张,似乎面对大敌,人人自危也不为过。袁承天觉得奇怪,难道宫掖生变,但是想想也不能,因为摄政王多铎已除,大内似乎已无大害,既使有也不至于人人惊慌,因为京城防守历来严密,因为京畿之地岂容他人侵犯?
晚间于敏中又取下那块石砖,探身进来,神神秘秘地说起另一间石牢中被囚的女子——似乎是江湖上什么越女剑派的掌门钟神秀,已有时日!袁承天心中一动,原来这位钟掌门还被关押在此天牢,只是惊奇之余又是悲伤,心想钟掌门虽为女子却不让须眉,自己如若能脱困可要救她脱却牢笼,否则枉为侠义!袁承天说起这牢中狱卒的异样之时,于敏中哈哈笑了起来,说道:“你休看他们平日威风凛凛,实则都是虚有其表,虚张声势,一旦外面有风吹草动,他们便风声鹤唳吓得要死,生怕出了意外,他们可担不起这责任——须知这天牢之中押着的尽多是十恶不赦之人,当然这是朝廷的说法,因为在皇帝眼中胆敢忤逆犯上的人都是十恶不赦之徒。袁兄弟江湖险恶,人心如蛊,其实朝堂更甚于则,时时倾扎,所以我觉得待在这挺好,可以好好潜下心来,心无杂念,好好习练武功,不强似他们一帮人乱哄哄在哪里争名夺利?”袁承天听他说这番话也不无道理,心想:有时无名无利,和光同尘却是好,可是人人安于现状,那么这天下永远是满清的,汉人只有在他们制下无功。
忽外从外面涌进许多侍卫,护送和硕亲王舒尔哈齐走进,只见他神情肃然,气氛有些压抑。他先令人打开袁承天的牢房向里面看了看,只见袁承天闭目静坐,仿佛嗒然若丧——适才的响动早已惊动了他和于敏中。于敏中见势不对,又慌忙回到自己牢房。袁承天又将石砖填入用乱草胡乱遮挡不被人发觉,刚刚就绪,便听到脚步声到了牢门之外,他便不加索地打地静坐,对和硕亲王他们这干无视,这样才可打消他们的疑虑!
和硕亲王见袁承天所处的牢房没有异样,这才稍为放下心来,向一人说道:“傅提督太后不念旧恶,只许人才,十分看重于你,以往之事过往不咎,今日擢任九门提督,京城防卫一切事务你可要用心,因为新近传言袁……”他说到此处似乎觉察自己说漏嘴,透了机密,便住口不言,回身让狱卒关上石牢的门,然后对傅传书道:“提督大人,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天牢之中.内功相授.汉人之中.义气千秋[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