邕州城外的空气,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粘稠感。距离上次血月已过去半月,但那轮猩红妖月的余韵,仿佛已浸透大地,在每一个黄昏降临、夜色初笼的时刻悄然复苏,无声地挑动着生灵心底最隐秘的躁动与不安。白日里重建的喧嚣与劳作的热汗,总在日头西沉后迅速冷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寂静所取代。这寂静并非安宁,更像暴风雨前沉重的窒息,连虫鸣都显得稀疏而迟疑。
神秘祭司的踪迹,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在这片压抑的底色上晕染开来,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令人心悸。他不再局限于邕州城阴暗的角落,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城外那些早已被世人遗忘、掩埋在荒草与乱石之下的古老祭祀场所。
城北三十里,一处名为“断魂坡”的荒僻之地。这里曾是上古某个部落的祭天之所,如今只剩下几块风化严重、布满诡异刻痕的巨石,半埋在萋萋荒草之中。今夜,这里成了祭司新的舞台。
没有篝火,没有喧嚣。唯有清冷的月光倾泻在荒坡上,浸染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血色残痕。祭司的身影依旧被那件宽大得近乎吞噬光线的灰色斗篷严密包裹,青铜面具在月华下无声地渗出幽冷的金属光泽。他独自一人,如同亘古便存在于此的冰冷雕像,静默地凝立在几块森然巨石拱卫的中心。
他缓缓抬起双臂,宽大的袖袍垂落,露出枯瘦、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双手。指尖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又蕴含着某种奇异韵律的姿态,在空中划动。没有吟唱,没有咒语,只有一种极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随着他指尖的轨迹在空气中弥散开来。那嗡鸣声并不刺耳,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让远远潜伏在灌木丛中的青梧卫暗哨感到头皮发麻,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
随着他指尖的划动,荒坡上那些早已干枯、倒伏在地不知多少年的朽木,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漆黑的枝干上,钻出了点点新绿!那绿意迅速蔓延,抽枝、吐叶,甚至在几个呼吸间,绽开了一朵朵惨白如骨、散发着微弱磷光的花朵!枯木逢春,本是祥瑞,然而在这阴森死寂的断魂坡,在祭司诡异的仪式之下,这景象非但毫无生机,反而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邪异!
更远处,坡下一个小村庄边缘,一口早已废弃多年的枯井。井口覆盖的石板在无声的嗡鸣中微微震颤,缝隙里渗出浑浊的水渍。紧接着,在村中仅剩的几个老人惊恐欲绝的注视下,那浑浊的井水竟如同沸腾一般翻滚起来,咕嘟咕嘟冒着气泡,水位竟违反常理地、一寸寸向上攀升,直至漫过井沿,如同一条污浊的舌头,缓缓舔舐着干燥的土地!井水倒流,浸湿了枯草,散发出浓烈的土腥与铁锈混合的怪味。
“妖…妖法啊!”村中老人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躲回屋内,死死抵住破败的门板,再不敢向外看一眼。
仪式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当祭司最后一道诡异的手势完成,那弥漫的嗡鸣声骤然停止。枯木上惨白的花朵迅速凋零、枯萎,重新化为漆黑的朽木。漫出井口的浊水也如同被无形的巨口吸回,瞬间退得一干二净,只留下湿漉漉的井沿和一片死寂。唯有空气中残留的那股冰冷邪异的气息,证明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祭司缓缓放下手臂,宽大的袖袍重新遮蔽了双手。青铜面具转向村庄的方向,似乎在无声地嘲笑着凡人的恐惧。他没有停留,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墨迹,悄然消失在荒坡的乱石之后。
类似诡异的小型仪式,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如同瘟疫般在邕州城周边蔓延。“葬龙涧”的石头一夜之间爬满了会发光的苔藓;“鬼哭林”中千年不散的瘴气诡异地凝聚成各种扭曲的兽形;“百骨滩”沉寂的流沙下传出令人心悸的呜咽…每一次仪式过后,总伴随着这种颠覆常理、挑战认知的自然异象。
而更令人不安的,是聚集在祭司身边的力量。最初只有零星几个影月盟最狂热的残党追随。如今,祭司身后那支沉默的队伍,规模正悄然膨胀。
在邕州城西一处早已废弃的义庄里,此刻却聚集着数十人。这些人装束各异,气息驳杂。有穿着影月盟标志性残月黑袍的死士,眼神空洞而狂热;有身着某个隐世家族特有藤纹劲装的护卫,神情警惕而复杂;有披着兽皮、脸上涂抹着古怪油彩的流浪部落战士,目光中充满了原始的敬畏与贪婪;甚至还有几个气息阴冷、一看就非善类的独行客。他们来自不同的势力,怀揣着不同的目的,却都被那灰色斗篷的身影所吸引,如同趋光的飞蛾。
义庄腐朽的梁柱下,祭司背对着众人,面朝一堵画满早已斑驳褪色、却依稀能辨出狰狞鬼神的壁画墙。一个穿着西南某个擅长驯养毒虫的小家族服饰的中年人,正恭敬地、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将一只通体漆黑、触须如赤金打造、被重重符文封印的玉盒呈上。
“尊贵的祭司大人,”中年人声音带着谄媚的颤抖,“这是我族传承三百年的‘金须血蜈王母蛊,万毒之王,能号令万虫!我族愿追随大人,只求…只求大人赐下那能沟通幽冥、掌控生死的‘影虫培育秘法!”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祭司没有回头,宽大的斗篷下,一只苍白的手伸出,枯瘦的指尖轻轻拂过那布满封印符文的玉盒。玉盒内立刻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疯狂撞击声和尖锐嘶鸣,仿佛里面的毒物感受到了莫大的恐惧!然而,当祭司指尖划过盒盖中央一个微小的凹槽时,玉盒瞬间安静下来,连带着那中年人脸上谄媚的笑容也僵住了,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
“诚意…尚可。”那非人的、摩擦般的低语从兜帽的阴影里飘出。祭司的手指在盒盖凹槽处轻轻一点,一点极其细微、仿佛活物般蠕动的幽暗光芒没入其中。玉盒表面复杂的封印符文瞬间黯淡、溶解,仿佛被那点幽光吞噬。“秘法…待验。”
中年人如蒙大赦,又惊又喜,捧着仿佛轻了一些的玉盒,连声道谢,退入人群,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
“下一个。”那冰冷的低语再次响起。
一个身材高大、脸上有着狰狞刀疤、来自北方苦寒之地流浪部落的酋长走上前。他解下背上一个用古老兽皮层层包裹的长条状物体,带着无比虔诚的神色,单膝跪地,双手高高捧起:“伟大的阴影行者!我,黑石部族的‘断峰,献上我族守护神‘霜狼之灵的獠牙!祈求您的力量,为我部族死去的三百勇士复仇雪恨!让仇敌的血,冻结成永恒的冰雕!”他猛地揭开兽皮,露出一根足有半臂长、晶莹剔透如同万年玄冰雕琢而成的巨大狼牙,寒气四溢,连空气都凝结出细小的冰晶。
这一次,祭司缓缓转过了身。青铜面具空洞的眼窝,似乎在那根散发着凛冽寒意的狼牙上停留了一瞬。他伸出另一只手,苍白的手指并未直接触碰狼牙,而是在其上方虚虚一抓。一股肉眼可见的、带着冰蓝星点的寒气从狼牙中被强行剥离出来,如同活物般扭曲着,被吸入祭司宽大的袖袍深处!那根晶莹的狼牙瞬间失去了所有光泽和寒意,变得灰败、普通,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断峰”酋长脸上的虔诚瞬间化为惊愕与难以置信,随即是滔天的愤怒!他猛地抬头,却正对上青铜面具后那两道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幽光。所有的不满和愤怒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熄灭,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最终颓然垂下头,捧着那根失去灵性的狼牙,如同丧家之犬般退下。
“力量…需代价。”祭司冰冷的声音在死寂的义庄里回荡,敲打在每一个心怀鬼胎者的心上。“传承信物…是钥匙,亦是祭品。凡求吾力者,献上汝等血脉根源之‘印。”
要求传开,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人群微微骚动起来。传承信物,对于任何一个势力而言,都是命脉所系!是先祖荣耀的象征,是血脉延续的凭依,更是力量传承的枢纽!献出信物,等于将族群的根脉交予他人之手!
然而,看着那来自黑石部落的酋长失魂落魄的背影,再看看先前那个小家族中年人捧着玉盒、眼中燃烧着对“影虫秘法”疯狂渴望的模样,骚动又渐渐平息。贪婪、野心、复仇的火焰、对强大力量的极端渴求…最终压过了对血脉根源的守护之心。又有几个身影,带着决绝或忐忑,走向了那尊灰色的、如同深渊化身的身影。义庄内,腐朽的气息中,混杂了更多灵魂沉沦的味道。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瘟疫,迅速传回邕州城内各方势力的耳中。
听涛轩内,司徒明远捏着刚刚收到的、由一只燃烧着幽蓝火焰的诡异纸蝶传递而来的信息,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纸上只有寥寥数语和一个扭曲的阴影符号:“…三日…子时…葬龙涧…献‘流云璧…可得…引动地脉、改易风水之力…逾时…则与南宫同烬…”
“流云璧!”司徒明远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那是司徒家传承了十七代的家主信物,不仅象征着无上权威,更与司徒家祖传的“流云幻身”秘法息息相关!献出它?这简直是要挖司徒家的根基!然而,祭司许诺的力量——引动地脉,改易风水!这简直是逆天改命的神通!若能掌握,何愁不能在邕州新局中独占鳌头?甚至…对抗岑仲昭的玉简?南宫烈那莽夫的名字也被提及,是威胁,也是诱惑。去,还是不去?司徒明远在雅致的书房内焦躁地踱步,窗外的月光,此刻在他眼中也蒙上了一层血色。
青梧卫大营,岑仲昭的桌案上,也摊开了数份来自不同渠道的急报,内容大同小异:祭司在招兵买马,索要传承信物!附带的,还有关于城外各处异象的详细记录:枯木开花、井水倒流、石生苔光、沙凝鬼形…
岑仲昭的目光死死盯着“传承信物”四个字,又扫过那些颠覆常理的异象描述,最后落在自己腰间悬挂的那枚温润古朴的玉简上。玉简表面,那流动的云纹似乎比往日活跃了一些,隐隐透着一丝难以察
第256章 神秘祭司动,血月祭新章[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