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黄河边去的路,雪被来往的脚印踩得瓷实,像铺了层带花纹的厚毡。王红艳走在最外侧,手里攥着块蓝印花布,是前几天赶集时给未来婆家绣门帘用的。她步子迈得轻,蓝布裙角扫过雪堆,带起细碎的雪沫,像谁在她身后撒了把碎盐。
“大姐,你那门帘绣到哪步了?”王红梅回头问,辫子上的红头绳随动作甩了甩,“上次见你绣的鸳鸯,脖子都快绣成鸭子了。”
王红艳被逗得抿嘴笑,指尖在布面上摩挲着刚绣好的莲叶:“早改过来了。他妈说要绣‘并蒂莲,讨个好彩头。”她低头看了眼布上的针脚,忽然往王红玉那边偏了偏头,“二妹,你订婚时绣的‘喜鹊登梅,能不能借我瞅瞅?我总觉得花瓣的弧度不对。”
王红玉赶紧从布包里翻出个纸卷,展开来是块半尺见方的绣品,喜鹊的翅膀用了金线,在雪地里闪着细光:“你看这花瓣,得顺着弧度往外绣,像这样——”她捏着王红艳的手指,在布面上比画,“就跟黄河的水似的,得有弯儿才好看。”
邢成义看着姐妹仨凑在一块儿的模样,忽然觉得她们像黄河边的三棵芦苇,根在一处,风来了就往同一个方向摇。史建涛在旁边捅了捅他,挤眉弄眼地朝王红梅那边努嘴,邢成义没理他,却悄悄把王红梅的手牵得更紧了些——她的手心沁着汗,把他的手套都濡湿了一小块。
到了黄河滩,风忽然变得野起来,卷着河腥气往人脸上扑。王红梅把地图往土坡上一铺,压上几块石头,指着河道转弯的地方说:“咱这儿的黄河,是‘几字形的拐,水流到这儿会打个旋,所以岸边的泥沙积得特别厚。老一辈说,正月十五涨潮时,站在这土坡上,能听见河底的‘老龙翻身。”
“老龙?”荣宁宁扒着她的胳膊,眼睛瞪得溜圆,“是不是跟祠堂里的龙牌位一样?”
“比那威风多了。”王红艳接口道,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我奶奶说,她年轻时见过黄河开凌,大块的冰排撞在一块儿,跟万马奔腾似的,冰缝里能看见游得飞快的鱼。那时候还没修堤坝,村里的男人都要去‘守凌,怕冰排把河岸撞塌了。”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布角,“我婆家说,等过了十五定下婚期,就让他爹带咱去看‘凌汛,说那是黄河给新人送的礼。”
王红玉忽然笑出声:“大姐这是还没嫁人,就先向着婆家了。”她说着往王红梅身边凑了凑,“我订婚那天,他往我兜里塞了块糖,说是黄河边的‘滩枣糖,甜得齁人,现在想起来还烧心。”
“那你咋还天天揣着他送的暖手炉?”王红梅挑眉逗她,手指却在地图上的“壶口瀑布”处画了个圈,“你们知道不?黄河到了壶口,水流能把石头凿出坑来。我论文里写过,有户人家的闺女,为了等参军的未婚夫,在瀑布边守了三年,后来男人回来,两人就在崖上凿了块‘望夫石。”
史建涛听得直咂嘴:“这比说书先生讲的还带劲!那后来呢?”
“后来他们就在黄河边盖了房,男人教村里人开荒地,女人教姑娘们纺线。”王红梅的目光顺着河道往远处飘,“就跟咱姐妹仨似的,各有各的活法,却都守着这条河。”
邢成义忽然注意到,王红艳的蓝布上,并蒂莲的花心里,偷偷绣了颗小小的“心”,用的是王红玉订婚时剩的金线。而王红玉的暖手炉上,刻着的“平安”二字,边角被摩挲得发亮,显然是常被人摸的。王红梅的帆布包里,除了地图和书,还塞着块红绸子,他认得,是上次去祠堂挂灯笼时剩下的,她当时说要给大姐的嫁衣绣花边。
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像撒了把碎冰,可没人觉得冷。王红艳把绣品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贴身的布兜里:“订了婚期,我就把这门帘送过去。他妈说,得让未来的媳妇绣门帘,这样日子才能‘针针密密,过得扎实。”
“那我结婚时,就让红梅给我绣床被面。”王红玉拍着妹妹的肩膀,眼里闪着光,“要绣上黄河的水纹,再加上对鸳鸯——这次可得让红梅好好绣,别再把脖子绣歪了。”
王红梅笑着去挠她痒痒,两人在雪地里追着跑,红棉袄和蓝布衫在白茫茫的河滩上晃,像两朵开得正艳的花。王红艳站在原地看着,手里的蓝布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的并蒂莲,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邢成义忽然明白,黄河的水为啥是黄的,许是融进了太多这样的日子,才变得这么稠,这么暖。
荣宁宁不知从哪儿捡了块奇形怪状的石头,非要送给王红艳:“大姐,这像不像你绣的莲叶?等你结婚,我就把它摆在新房的窗台上。”
王红艳接过来,石头上还带着河泥的腥气,她却宝贝地揣进兜里,笑着揉了揉荣宁宁的头:“好啊,到时候让你坐在炕头吃喜糖。”
往回走时,夕阳把黄河染成了金红色,水波里像浮着无数片碎金。王红梅和邢成义走在最后,她的手还被他牵着,两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和王红艳、王红玉的影子叠在一起,像条没绣完
第一百九十八章 滚滚黄河东逝水[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