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上叮叮咣咣的敲打声吵得人耳朵疼，董大柱抹了把汗，低头看见手背上又多了道血口子。他蹲在水泥管后头啃冷馒头，裤兜里手机震得腿发麻。是医院来的短信：34;董建国家属，今日欠费已超三万，请尽快补缴。34;
34;大柱！34;工头老张一脚踢开脚边的钢筋，34;磨蹭啥呢？十六楼那堆砖头今天必须搬完！34;董大柱慌忙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起身时眼前黑了一瞬。他扶着墙缓了会儿，摸着兜里皱巴巴的存折——里头就剩七百二，还不够给爹输两天液的。
那天收工后，他在夜市摊子前站了老半天。炒粉的香气勾得肚子咕咕叫，最后还是拐进巷子买了两个五毛钱的馒头。走到出租屋楼下时，路灯底下站着个穿白裙子的姑娘，脚边立着个鼓鼓囊囊的编织袋。
34;大哥，能借个火不？34;姑娘说话带着点南方口音，月光照得她手腕上的银镯子发亮。董大柱摸遍全身才想起来自己戒烟两年了，那姑娘却噗嗤笑出声：34;你这人真有意思，借个火还能摸裤裆？34;
董大柱臊得满脸通红：34;我、我没......34;话没说完，姑娘突然弯腰咳嗽起来，单薄的身子抖得像风里的纸片。他这才看清她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34;你发烧了？34;
34;没事，睡桥洞冻的。34;姑娘摆摆手，拎起编织袋要走，身子却晃了晃。董大柱下意识扶住她胳膊，触手滚烫。34;跟我上楼吧，34;他说完自己都吓一跳，34;我睡工地，这屋空着。34;怕人误会似的又补了句：34;被褥都是新的！34;
二十平的单间里，姑娘蜷在木板床上像只病猫。董大柱翻出退烧药，听见她含混地说：34;我叫绣娘，苏绣的绣......34;话没说完就昏睡过去。他蹲在楼道里抽了半宿烟，最后把存折里七百块钱全取出来塞在枕头底下。
第二天晌午，董大柱顶着大太阳扛水泥，突然听见有人脆生生喊他名字。绣娘戴着工地发的黄安全帽，宽大的工服袖子卷到胳膊肘，正把砖头码得整整齐齐。34;你这身子还没好......早好啦！34;绣娘把砖头摞得比人还高，34;我在老家采石场干过，力气大着呢！34;
工头老张叼着烟过来巡查，眼睛黏在绣娘纤细的腰身上：34;新来的？身份证看看。34;绣娘掏证件时，董大柱看见她手指头缠着创可贴。34;哟，还是少数民族？34;老张弹了弹烟灰，34;晚上跟我去对账？34;
34;她不去！34;董大柱横插进来。老张眯起三角眼：34;董大柱，你爹欠医院的钱......我去。34;绣娘突然出声，笑得眼睛弯弯，34;正好跟张哥学学记账。34;
那天半夜，董大柱蹲在出租屋楼下数蚂蚁。听见脚步声一抬头，绣娘哼着小曲儿转着钥匙圈，裙摆上沾着几点暗红。34;他把酒瓶砸我头上了，34;她摸摸额角结痂的伤口，34;不过现在他得在医院躺三个月。34;
董大柱这才看见她手里攥着个牛皮纸袋，里头是五沓钞票。34;医药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34;绣娘把袋子塞他怀里，34;刚好五万，明天去交住院费。34;董大柱手直抖：34;你这是犯法的......放心，34;绣娘眨眨眼，34;他醒过来只会记得自己摔了个狗吃屎。34;
从那天起，工地上都传新来的姑娘是个活菩萨。谁家娃上学缺钱，她就带着人去要债；哪家老人被保健品骗了，她能把骗子忽悠得倒贴钱。只有董大柱发现，每次帮完人，绣娘手指头上的创可贴就会多几个。
腊月二十三小年那天，绣娘在出租屋和面，突然说了句：34;大柱，我要走了。34;董大柱正在修漏水的龙头，扳手咣当砸在地上。34;我爸的债还没......早还清了。34;绣娘把面团摔得啪啪响，34;医院账户余着二十万，工头那王八蛋赔了套商品房，明天去过户。34;
董大柱红了眼眶：34;你当我是什么？施舍的叫花子？34;绣娘突然抄起擀面杖敲他脑袋：34;榆木疙瘩！老娘跟了你半年，真当我是女雷锋？34;董大柱被打蒙了，听见她又说：34;我们族里规矩，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你要不乐意，我明天就回云南......34;
话没说完就被董大柱拦腰抱住，面盆扣在地上白花花一片。绣娘咬他耳朵：34;轻点儿！肚子里有崽了！34;董大柱手忙脚乱要松手，又被她拽回去：34;骗你的，不过现在可以有......34;
开春时，绣娘在服装市场支了个裁缝摊。别人三天做条裙子，她半天能缝十件。有回隔壁老板娘偷看，回来说绣娘不用缝纫机，手指头快得都出残影了。董大柱送货路过听见，心里咯噔一下。
清明那天暴雨，董大柱提前收工回家，看见绣娘蹲在卫生间，一盆血水红得刺眼。她手里攥着团带血的纱布，见他进来慌忙往身后藏。34;早说了你别接那么多活......不是累的，34;绣娘脸色比纸还白，34;我们族里女子都这样，每月得放次毒血。34;
深夜，董大柱摸到她手腕上的银镯子刻着古怪花纹，内侧有一行小字：织造司丙申年制。他摸出手机刚要查，绣娘突然翻身压住他：34;查户口啊？不如查查你儿子今天踢了我十八脚......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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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出生在七夕夜，外头下着太阳雨。产房里突然停电，护士刚喊备用电源，满室亮起蓝莹莹的光。董大柱看见绣娘指尖绕着银丝，在墙上织出个发光的大蜘蛛网。34;别看......34;她虚弱地笑，34;吓着孩子......34;
出院那天，两个穿黑西装的人堵在门口。领头的是个疤脸，说话像含着糖：34;织造司第七代传人，违规使用天衣技法，跟我们回去受审吧。34;绣娘把孩子塞给董大柱，银镯子突然变成把剪刀：34;告诉儿子，他娘是织星星的仙女。34;
后来董大柱总坐在天台上教儿子认星星：34;那颗最亮的是你娘，旁边七颗小的是她丫鬟。34;五岁的小子奶声奶气问：34;妈妈什么时候回来看我的奖状呀？34;董大柱摸着他手腕上的银镯子：34;等天上星星都眨眼睛的时候......34;
暴雨砸在铁皮屋顶上像放鞭炮，董大柱攥着儿子的小手站在服装市场门口。五岁的豆豆踮脚够着玻璃门上的招租启事，忽然指着对面新开的婚纱店喊：34;爸爸快看！妈妈在发光！34;
橱窗里假人模特披着件月白色旗袍，襟口盘着银丝云纹。董大柱呼吸一滞，那针脚细得跟绣娘当初给他补工作服时一模一样。店门吱呀开了条缝，穿墨绿旗袍的老板娘探出头：34;给孩子买衣裳？34;
34;这旗袍...34;董大柱嗓子发紧，34;谁做的？34;
34;苏州来的老师傅，三个月才得这么一件。34;老板娘丹凤眼斜挑，34;想要得预定，定金五千。34;话音未落，豆豆突然挣脱他的手，炮弹似的冲进里屋。董大柱追进去时，看见儿子正抱着个女人的小腿喊妈妈。
女人转过身，右脸有道蜈蚣似的疤。董大柱的心沉到谷底——不是绣娘。34;哪来的野孩子？34;疤脸女人甩开豆豆，腕上银镯叮当响。董大柱突然暴起，抄起裁衣剪抵住她喉咙：34;你们把绣娘怎么了？34;
34;董先生好大脾气。34;里间转出个拄拐杖的老头，手里盘着两个铁核桃，34;去年七夕，织造司天牢走水，烧了七间蚕室。34;铁核桃咔咔响得像催命，34;听说有人看见绣娘抱着火蚕跳了化龙池。34;
董大柱手一抖，剪子划破女人脖颈。血珠溅在
第139章 董大柱和秀娘[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