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洛水,裹挟着上游的寒意与泥沙,在宽阔的河床上奔涌。巨大的漕船鳞次栉比地停靠在石砌的码头边,船身吃水颇深,显见载货之丰。
空气中弥漫着河水的腥气、谷物干燥的尘土味、汗水的咸腻,以及木材、绳索和桐油混杂的气息。
码头喧嚣鼎沸,脚夫们喊着粗犷的号子,赤裸着精壮的上身,扛着沉重的麻袋或木箱,在狭窄的跳板上步履如飞,黝黑的脊背上汗珠滚落,砸在潮湿的青石板上。
七皇子行律立于码头高处一处专为贵客搭建的观景平台,由宫学博士及当地一位正七品仓令陪同。
他身披烟紫色暗纹纱袍,内衬月白交领长衫,墨色缠枝纹玉带束腰,青玉连环佩垂于一侧,云纹皂靴纤尘不染。额间几缕碎发被河风拂动,衬得那双浸溶月华般的琥珀色眸子愈发沉静。
纵使身处这汗味蒸腾、尘土飞扬的嘈杂之地,他周身上下依旧透着一股清雅端凝的气度,如同喧嚣浊浪中一株临水的修竹。
行律六日前已年满十五,越发显出温文尔雅的气度,眉眼间依稀有几分生母刘言宜的影子,只是多了几分坚毅沉稳。
他站在高处俯瞰着码头上忙碌的景象,目光深邃,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殿下请看。”
博士指着下方蚁群般忙碌的景象,声音需拔高几分才能压过嘈杂。
“此乃洛水漕运枢纽之一,江南粮米、巴蜀锦帛、乃至西域珍玩,多由此处集散,转运京畿或北输边镇。其吞吐之巨,实为国脉所系。”
行律微微颔首,目光专注地扫过整个码头。
他看得极仔细,从脚夫卸货时麻袋堆叠的秩序,到船舱深处货物码放的紧实程度;从岸边仓廪高大厚重的门扉与通风气窗的设置,再到那悬在半空、由粗壮绳索和辘轳组成的简易吊装器械。
每一个环节的运作流程、效率,甚至可能存在的隐患,都在他那双沉静的眼眸中留下印记。
他的封邑汝阳县,濯阳亭亦是邮驿漕运小枢纽,规模与此处相比,不啻云泥之别。心中那份经营封邑的责任感,让他下意识地将眼前景象与濯阳亭默默对比。
这里的仓储明显更大更规范,但似乎……防潮措施仍显单一?那些堆积如山的麻袋,底部直接接触潮湿的码头地面,若遇连绵秋雨……
他目光在几处略显湿漉漉的青石角落停留片刻,又望向那些依靠简易木架垫高的货堆,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仓令冀宗正滔滔不绝地介绍着码头吞吐量、船只调度如何有序、为朝廷节省了多少脚力云云,言语间不乏自得与套话。
博士瞥了眼冀宗那圆滚滚的肚子,暗自撇了撇嘴,却也不得不顺着他的话头继续夸赞洛水漕运之丰盛。
行律耐着性子听着,眼神却已掠过官员浮夸的笑容,落在一处略显混乱的卸货点上。
几个脚夫似乎为争抢卸货位置起了点小摩擦,推搡间,一个麻袋从半空摔落,幸好不高,麻袋未破,但里面的谷物显然撒漏了不少。
冀宗似乎并未留意这小小的插曲,仍在夸夸其谈。
行律转向博士,声音清朗温和,带着学生应有的谦和,却因力求表达精准而显得有些书面化,仿佛在斟酌每一个字的重量。
“敢问博士,此间仓储之粟,堆积如山。观其仓储之法,多以垫高通风为主。然若遇连月阴雨,湿气侵扰,除却此法,可另有良方以护粮秣周全?”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那些底部略显湿气的麻袋堆。
“譬如……底层隔潮之物,或仓内除湿之器?”
博士捋须沉吟,还未答话,旁边的冀宗已抢着笑道。
“殿下虑及民生,实乃仁德!这防潮嘛,自然是垫高通风为首要。咱这码头,地势高燥,通风极佳!再者,粮秣入仓前皆经晾晒,干燥得很!另外有的仓储也会于地面铺以沙土、炭屑等物,以吸附湿气,余下的些许不足为虑,不足为虑!”
这番解释流于表面,甚至有些避重就轻。行律安静地听着,面上并无愠色,依旧维持着端雅的神情,但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
他注意到冀宗刻意避开了具体措施的有效性,以及那些显然未做充分隔潮处理的底层货堆。
这时,站在行律侧后方一步之遥的伴读时瑜然,这位大鸿胪的嫡次子,心地纯善,性子也较为直率,看着下面那散落的谷物和湿漉的麻袋,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声音不大,却足够近处的行律和博士听见。
“可……可那袋谷子不就撒在湿地上糟蹋了?还有底下那些麻袋,看着都湿了半截……”
他话没说完,似乎意识到僭越,连忙抿住了唇。
冀宗听到这话,差点没跳起来,脸上的笑挂不住了,略带怒气地回头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开口,却见是时大鸿胪家的二公子……他又生生把脾气咽了回去,脸上由阴转晴,挤出笑来解释。
“时公子多虑了,多虑了!咱这码头干燥得很,那点潮气湿气不至于潮了粮秣的,您大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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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瑜然显然是个实心眼儿,并未看出对方的掩饰,又凑近了些,眉头微蹙,压低声音道。
“可我看着……挺潮的……”
行
第317章 秋末游学,码头仓储[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