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卷着咸湿的雾气漫进窗棂时，顾承砚正对着煤油灯翻旧报纸。
苏若雪端着青瓷茶盏进来时，见他指节抵着太阳穴，报纸边角被折出深痕——正是昨天那艘货轮靠岸的新闻，标题写着34;美商39;极光号39;载绸缎抵沪34;。34;颜色不对。34;他突然开口，指尖点在星条旗图案上，34;真正的美商船旗，红白条纹该是新染的正红，这张照片里红得发暗，像用旧布染过。34;
苏若雪将茶盏轻轻搁在他手边，茶烟氤氲间，她看见他眼下淡淡的青影。
昨夜他翻来覆去说了半宿吃水线的事——那船明明挂着轻货的旗号，水痕却压到了载重线往下三指，34;装的绝不是绸缎34;。
34;我去航运公会。34;顾承砚扣上西装马甲，怀表链在晨光里闪了闪，34;就说顾氏绸庄要拓展海运，找法租界的亨利先生谈包船。34;他低头系袖扣时，瞥见苏若雪正往他公文包里塞什么，34;若雪？34;
34;账本。34;她抬眼笑，发间银簪晃了晃，34;绸庄这月和英商的丝绸订单，你拿着当由头。34;
法租界的洋行在霞飞路转角，大理石门廊爬满常春藤。
亨利先生的雪茄味隔着门就飘了过来，见顾承砚进来，胖手指在红木桌上敲了敲：34;顾少东，上个月不是刚包了两艘船去宁波？34;
34;亨利先生有所不知。34;顾承砚将绸庄订单推过去，指腹蹭过订单上34;英资远东贸易公司34;的落款——和苏若雪说的那家一模一样，34;我们新谈了南洋的丝绸生意，得找艘稳当的船。34;他从西装内袋摸出张银票，34;听说您这儿有最近三日的靠港记录？34;
亨利的小眼睛眯成了缝。
银票在阳光下泛着暗纹，是汇丰银行的暗号——顾承砚知道，这胖子最贪这种34;茶水钱34;。
登记册摊开时，顾承砚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整整三页纸，从34;丰庆号34;到34;安平轮34;，唯独没有34;极光号34;的影子。34;这船东......34;他指着最后一栏的34;远东航运公司34;，注册地址写着34;公共租界23号34;，可他上个月刚替商会查过，那是间卖咸水鸭的铺子，34;亨利先生，这船该不会没报海关？34;
亨利的胖脸突然涨红，雪茄灰簌簌落在登记册上：34;顾少东，您这是查案还是谈生意？34;
顾承砚没接话。
他盯着登记册右下角的签名——是公共租界海关科的王科长，那枚梅花章的红印子还没干透。
同一时刻，绸庄后堂的账房里，苏若雪的毛笔34;啪34;地掉在砚台里。
她翻到第三本汇票存根时，那串数字像根针，34;唰34;地扎进眼底。
出票方34;英资远东贸易公司34;，收款方34;大新钱庄34;，金额三十万银元，出票时间正是34;极光号34;靠岸的前一晚。
更让她心跳漏拍的是附言栏——34;代付棉纱货款34;，可她记得，英资公司上月刚取消了所有棉纱订单。
34;若雪姐！34;小丫鬟阿桃端着桂圆汤进来，见她攥着账本的手在发抖，34;您这是......34;
34;去码头。34;苏若雪扯下围脖，珠花撞在门框上叮当作响，34;找陈叔借他那辆福特车。34;她跑过前堂时，柜上的留声机正放着周璇的歌，34;夜上海，夜上海......34;可她耳里只有自己的心跳——三十万银元，够印多少假钞？
顾承砚回到绸庄时，正撞见苏若雪从车上跳下来，发梢沾着码头的风。
她怀里抱着个蓝布包裹，掀开时，里面是叠汇票存根，最上面那张的红章还带着油墨味。
34;远东贸易公司。34;两人同时开口。
顾承砚的指节抵在桌上，盯着汇票上的金额。
苏若雪的指尖顺着存根边缘滑动，声音轻得像叹息：34;我问过大新钱庄的张掌柜，这钱根本没用来买棉纱。34;她抬头时，眼里像淬了把刀，34;他们在换现钞。34;
窗外的梧桐叶突然沙沙作响。
顾承砚摸出怀表，裂纹里映着苏若雪泛白的指节。
表针正指向五点——离商会惯例的闭门时间，还有三个钟头。
34;通知周老板。34;他将汇票一张张收进铁盒，锁扣34;咔嗒34;一声，34;陈叔、张行长，还有纱厂的李厂长。34;他转头望向苏若雪，暮色漫进窗来，将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34;今晚，该让他们看看，我们的火种......34;
34;该燎原了。34;苏若雪替他说完，伸手替他理了理歪掉的领结。
远处传来海关大钟的整点报时，六下，七下，第八下时，顾承砚听见后堂传来阿桃的声音：34;顾少东，周老板的电话。34;
他接过听筒时，苏若雪已经将铁盒塞进他怀里。
铁盒贴着心口，还带着她体温的余温。
34;顾先生。34;周老板的声音带着喘，34;公共租界23号的咸水鸭铺子，今早被烧了。34;
电话筒贴在耳畔的触感突然变得滚烫。
顾承砚指节发白，指腹几乎要将听筒压进木墙里——公共租界23号，那间用来伪造航运公司的咸水鸭铺子，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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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顾家小子，这火着得蹊跷。34;周老板的喘息透过电流刺进耳膜，34;我让伙计去看，墙根还剩半块焦黑的船锚铁牌，跟39;极光号39;船尾的标识一个模子刻的。34;
身后传来棉布摩擦的轻响。
苏若雪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侧，指尖轻轻搭在他绷紧的后颈。
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姑娘最懂他——此刻他心里翻涌的不是惊惶，是淬了冰的冷意。
日商怕了，怕他们顺着航运公司的假地址摸到更深处，所以急着灭口。
34;周叔，麻烦您去纱厂找李厂长，就说我书房的普洱醒好了。34;顾承砚放下听筒时，声音稳得像块压舱石，34;张行长那边...若雪，劳烦你跑一趟四马路
第112章 暗流涌动，江畔惊雷[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