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灯泡在头顶晃出昏黄光晕，霉味混着铁锈味往鼻腔里钻。
顾承砚推门进来时，周明远正被绑在木椅上发抖，后颈的汗把蓝布衫洇出深色痕迹，见他进来，喉结猛地动了动，34;顾...顾先生，我真的是被松本那老鬼子逼的！
他说要把我娘送进虹口的...那什么慰安所——34;
34;你娘住在闸北福康里，每月十五去普济寺上香。34;顾承砚拉过条木凳坐下，指尖敲着桌面，声音像浸了冰水，34;上个月你还替她买了两斤桂花糖，说她牙口不好要选软的。34;
周明远的脸瞬间煞白，额头的汗珠子啪嗒砸在胸口。
他突然剧烈挣扎，绳子磨得手腕泛红：34;我没想害顾氏！
他们说只要偷份账册，我、我连保险箱都没碰——34;
34;没碰？34;顾承砚从怀里摸出那截摔断的34;金条34;，铅芯在灯光下泛着冷光，34;松本给你的定金？34;他把34;金条34;拍在桌上，震得周明远缩了下脖子，34;三斤铅块刷金漆，够给你娘抓十副药。34;
周明远的眼泪突然涌出来，顺着青黑的胡茬往下淌：34;我、我以为就这一次...他们说事成了就把我娘送去苏州，说租界巡捕房有他们的人，查不到我...34;他突然哽住，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因为顾承砚正盯着他的右手——虎口处有道新鲜的血痕，和钢锯把手上的木刺形状分毫不差。
34;你锯了半柱香。34;顾承砚的指节抵着下巴，目光像把刀，34;锁芯是黄铜的，锯得太急，铜屑嵌进木刺里。34;他忽然倾身凑近，34;松本让你偷什么？
账本？
客户名单？
还是...34;他顿了顿，34;让你故意被抓？34;
周明远的瞳孔猛地收缩，喉间发出类似呜咽的声响。
顾承砚直起身子，从裤袋里摸出白手帕，慢条斯理擦着指尖：34;陈默之的人在你家炕席底下翻出包烟土。34;他盯着周明远瞬间僵硬的后背，34;鸦片膏掺了曼陀罗，戒断反应够你折腾半个月。34;他把手帕甩在桌上，34;现在说，谁教你在茶水间跟苏若雪套近乎？
谁让你每次抄账都多留一份底？34;
周明远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34;我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他们只让我听39;先生39;的——34;
34;先生？34;顾承砚的声音陡然拔高，34;哪个先生？
穿长衫的？
戴礼帽的？34;
34;我没见过脸！34;周明远尖叫着摇头，发梢的汗滴甩在墙上，34;每次都是纸条，夹在《申报》第三版右下角...松本说他是39;青龙39;，说等39;青龙39;计划成了，全上海的厂子都得听日本人的——34;
顾承砚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转身抓起周明远的灰布外套，里袋的纸页窸窣作响——是张皱巴巴的上海地图，边角沾着茶渍，红笔圈着34;大鑫纱厂荣记铁厂福源米行34;几个位置，旁边用铅笔写着34;丙线丁线34;的小字。
34;苏若雪。34;他喊了声，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震颤。
门应声推开，苏若雪抱着账本进来，发梢还沾着夜露。
她接过地图只看了一眼，指尖就扣住了边缘：34;这些厂子我查过账。
大鑫纱厂的仓库能装三百台织机，荣记铁厂的地窖通着苏州河，福源米行的货船每天跑三次松江——34;她抬眼时，眼底亮得惊人，34;顾先生，这不是破坏清单，是撤离路线图。34;
顾承砚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想起上个月日商突然高价收购码头仓库，想起松本总在商会会议上34;关切34;民族工业的34;安全转移34;，想起三天前巡捕房突然以34;消防检查34;为由封了顾家码头——所有碎片在脑海里轰然拼合。
34;他们要的不是摧毁。34;他的声音发紧，34;是让我们按照他们画好的路线跑，等日军打进来，这些39;转移39;的设备和技术工人，全得落在日本人手里。34;
苏若雪的手按在地图上，指节泛白：34;就像东北的兵工厂，说是内迁，结果火车头早被日本人换了轨道。34;
顾承砚猛地抓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三个号码：34;陈默之，立刻通知所有厂子，暂停非必要运输。34;他盯着地图上的红圈，喉结滚动，34;所有撤离路线代号，从今晚开始，丙线改戊三，丁线改己七，对外只说...说我顾承砚迷信，要按黄历挑日子。34;
电话那头传来陈默之的应和声。
顾承砚放下听筒时，窗外的更夫正敲过三更。
他转身看向还在发抖的周明远，突然觉得这张哭花的脸陌生得可怕——三天前他还蹲在茶水间，往苏若雪的茶缸里撒桂花糖，说34;苏姐泡的茶总少了点甜34;。
34;带下去。34;他对守在门口的手下说，声音轻得像叹息
第147章 棋落无声，局中有局[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