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雪指尖微颤着将照片递过去,布鞋底在积灰的水泥地上蹭出一道白痕。
顾承砚接照片的手在半途顿了顿,指节泛着青白,像是要触碰什么烫人的东西。
照片边角卷着毛边,相纸因年代久远泛出蜜蜡似的黄。
左边穿蓝布衫的少年眉眼清瘦,轮廓与他如今的面容有七分重叠——可他敢肯定,自己从未穿过这样的粗布衣裳,更未在记忆里见过右边扎麻花辫的姑娘。
那姑娘额前碎发被风掀起,手里举着半化的糖葫芦,糖壳在阳光下闪着脆亮的光,背景里34;林宅34;二字虽褪了色,却像根细针戳进他太阳穴。
34;承砚?34;苏若雪伸手碰了碰他发僵的手腕,34;这照片...和林永康有关?34;
顾承砚喉结动了动,后槽牙咬得生疼。
他记得昨日审林永康时,那男人提到老家在苏州城外的小村子,可照片里的林宅门楣雕着缠枝莲纹,分明是苏沪一带的大户格局。
更让他心悸的是,照片里少年耳后那颗朱砂痣——他对着镜子刮胡子时,总在镜中瞥见同样位置的浅红印记,原以为是胎记,此刻却像被人揭开了层皮。
34;去林宅。34;他突然攥紧照片,指背青筋凸起,34;现在。34;
苏若雪没多问,转身去取了手电筒和帆布手套。
两人出商会时,阿九带着两个伙计要跟,被顾承砚摆手拦住:34;别声张,我和若雪去就行。34;
林宅坐落在法租界边缘的巷子里,青砖墙被雨水泡得发暗,朱漆大门裂着缝,门环上挂着半截生锈的铁链。
顾承砚推开门的刹那,霉味混着潮土气涌出来,院里的石榴树死了,枯枝上还挂着几枚发黑的石榴,像风干的血珠。
34;小心门槛。34;苏若雪扯了扯他衣袖,手电筒光扫过满地碎瓦,34;这宅子至少空了五六年。34;
顾承砚没应声,径直往二楼阁楼走。
木楼梯踩上去吱呀作响,他扶着栏杆的手突然顿住——栏杆扶手上有道半指宽的刻痕,深浅与他小时候在书桌角上刻的34;砚34;字如出一辙。
阁楼堆满旧木箱,蛛网在电筒光里晃成银线。
顾承砚撬开最里面那口樟木箱时,箱盖34;咔34;地裂开条缝,几片泛黄的信笺飘出来。
最上面那封落款是34;林芷兰34;,墨迹晕开,隐约能辨34;永康贤侄34;几个字。
34;承砚,这里有本日记。34;苏若雪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他转身时带倒了个陶罐,碎瓷片溅在脚边。
苏若雪蹲在墙角,手里捧着本硬壳日记本,封皮烫金的34;林芷兰34;三字已磨得只剩半道金粉。
日记本翻到1932年4月那页,纸页脆得像薄冰,顾承砚刚碰就簌簌掉渣。
字迹是漂亮的小楷,却带着股狠劲:34;永康这孩子,昨日求我资助他去早稻田读经济。
我原以为他只爱算盘,不想野心比谁都大...他说要39;从内部瓦解39;,瓦解什么?
我问,他只笑说39;阿姐放心,将来定让林宅重振39;。34;
34;阿姐?34;苏若雪轻声重复,34;林芷兰是林永康的...表姐?34;
顾承砚没说话,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突然想起林永康被审时,提到母亲在长崎治病,可林芷兰的日记里夹着张船票——1933年7月,从上海到神户的头等舱船票,乘客姓名栏写着34;林永康34;。
回到商会时,天已经擦黑。
顾承砚把自己锁在档案室里,借着台灯翻查近三年的会议记录。
苏若雪端着姜茶推门进来时,见他面前摊开十几本账册,钢笔在某页上重重画了道线。
34;看这个。34;他扯过一本1935年的商会备忘录,指着34;棉纱采购34;那栏,34;原本要跟荣氏纱厂签三年合约,可会议记录里突然加了条39;日商松本洋行报价低两成39;。
当时我以为是市场波动,现在看...34;他又翻开另一本,34;上个月讨论转移路线,原本定的是经杭州转内地,记录里偏要写39;香港港口更安全39;——香港?34;他冷笑一声,34;松本的货轮最近总往香港跑,当我看不出?34;
苏若雪凑过去,见他用红笔圈出的签名:34;林永康34;三个字在不同年份的记录里,起笔的34;木34;字旁有时圆转,有时方硬,分明是刻意模仿不同人的笔迹。
34;他早就在篡改记录,引导我们往松本设的套里钻。34;顾承砚合上最后一本账册,指节叩在桌面,34;照片里的少年...可能是我?
或者...34;他突然顿住,喉间像塞了团棉花。
窗外传来电车的铃铛声,由远及近。
苏若雪伸手覆住他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袖管传过来:34;要查他的通讯记录吗?
这半年他总说去跑码头,可码头上的老周说,他常往虹口日本邮局跑。34;
顾承砚抬头看她,台灯在她眼尾投下暖黄的影。
他突然想起照片里举糖葫芦的姑娘,恍惚间竟觉得那眉眼与苏若雪有几分相似——或许是自己疯了,又或许,这张照片里藏着比林永康更危险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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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若雪。34;他抓起外套起身,34;今晚你去趟公共租界巡捕房,找陈探长调林永康近一年的电报底单。
别让任何人看见,包括阿九。34;
苏若雪点头,把姜茶推到他手边:34;你先喝口,胃又该疼了。34;
顾承砚端起茶盏,却没喝。
他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照片上少年的眉眼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林永康的自白书还锁在抽屉里,此刻却像张画皮,底下爬满他从未看清的暗线——而他,终于摸到了线头。
苏若雪把呢子大衣领子竖到耳根,高跟鞋在青石板上敲出细碎的响。
她绕着法租界转了三圈,确认身后没有跟踪的黄包车,才拐进公共租界巡捕房后巷。
墙根下的煤炉还煨着热水,陈探长裹着老棉袍从门里闪
第217章 暗线反噬,旧影惊心[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