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的煤油灯噼啪响了一声,灯芯溅出的火星子落在青鸟肩头,他却像没知觉似的,只低头将从旧书摊打听到的消息一字一句往外掏:34;那孩子叫陈砚生,他爹原是墨耕社的校对员。34;
顾承砚正翻着青鸟带来的《说岳全传》,闻言指尖一顿。
墨耕社他知道,去年因拒印《大东亚文化共荣宣言》被日商强买了去,原班人马要么改了笔杆子,要么卷铺盖走人——能被逐的,必是咬碎牙也不肯在辱华文章上落墨的硬骨头。
34;爹死的时候,他才八岁。34;青鸟声音低了些,34;现在在旧书摊帮工,白天搬书箱,夜里睡在柜台底下。34;
顾承砚把书倒扣在桌上,封皮磨得起了毛边,正对着他的是岳飞34;还我河山34;的绣像。
他望着那抹褪色的墨痕笑了:34;好个陈砚生,连名字都带着砚田墨香。34;
苏若雪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月白衫子被穿堂风掀起一角。
她手里攥着半块桑树皮,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画着个断梭模样的印记:34;要往旧书里夹温感茧,得有个记号。34;
顾承砚抬眼,见她发间的珍珠簪子在灯影里晃,像落在雪地上的星子。34;断梭?34;
34;顾氏织坊的老规矩,织坏的梭子要砸断埋在后院。34;苏若雪走过来,把桑树皮往桌上一按,34;封皮有这记号的书,就是藏密的。34;她转头对青鸟道,34;让账房的阿菊她们扮作买主,每天去旧书摊挑这种书,留五枚铜板定金——穷孩子最懂39;守信39;两个字。34;
青鸟点头,指节叩了叩桌面:34;明白。34;
三日后的晌午,陈砚生蹲在旧书摊后擦汗。
日头毒得狠,他脖颈上搭的粗布手巾早被汗水浸透。34;小先生,那本《说岳全传》可还留着?34;穿蓝布衫的阿菊又来问,往他手里塞了五枚铜板,34;我家太太说了,这书要得紧。34;
陈砚生攥着铜板,指节发白。
他想起昨儿那个穿月白衫子的女先生在粥棚说的话:34;欠人的东西,就是压在心里的秤砣。34;于是把书往内衫里一塞——贴着心口的位置,最稳妥。
是夜,他蜷在柜台底下的草席上。
旧书被体温焐得发暖,他摸黑翻开,突然觉得书页边缘有点硌手。
划亮火柴凑近一照,倒抽了口冷气:原本空白的页脚浮起细密的银纹,像春蚕吐的丝,又像谁用针挑出来的暗号。
他盯着那银纹看了半宿,火柴烧到指尖才惊觉。
第二日天没亮,他就把书揣在怀里出了门——商会新办的34;民间疑书代查34;处,就设在识字班隔壁。
苏若雪正低头拨算盘,听见门帘响抬头,正撞进少年发红的眼睛里。34;我...我有本书。34;陈砚生把书推过去,指节在桌面上敲得咚咚响,34;夜里看的时候,上面...上面长了银线。34;
苏若雪翻开书,指尖在页脚银纹上轻轻一拂。
她早看见那若隐若现的痕迹了——硝酸铅遇体温析出的氧化铅,得用碘酒才能显真容。
她转身从抽屉里取出小瓷瓶,用棉签蘸了碘酒轻轻一刷。
银纹立刻变作深褐色的小字:34;虹口松田物产仓库,地下三层,档案柜七。34;
陈砚生凑过来,睫毛几乎扫到书页:34;这是...?34;
34;像是商号的记账暗码。34;苏若雪抄起钢笔,在毛边纸上飞快誊抄,34;我帮你留个副本,要是你爹的旧友识得,再来取原书。34;她把副本递过去时,指腹轻轻压了压少年手背,34;别怕,字是死的,人是活的。34;
陈砚生攥着副本跑远后,苏若雪转身把原书锁进铁皮柜。
顾承砚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望着窗外少年跑过的青石板路:34;他会去查的。34;
34;松田物产?34;苏若雪拧着眉,34;我听周掌柜说,他们最近总往仓库运木箱,封条上印着39;文化清查39;。34;
顾承砚摸出怀表看了眼,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表壳上镀了层银。
他敲了敲表盖对门外道:34;青鸟,去松田仓库外围转转。34;
夜色里传来衣料摩擦的轻响,等苏若雪再看时,顾承砚身侧已空无一人。
只余桌上那本《说岳全传》,岳飞的铠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要从纸里跃出来。
青鸟的短哨混在梧桐叶的沙沙声里,顾承砚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这是他们约定的34;目标出现34;暗号。
他抬眼望了望街角那盏忽明忽暗的路灯,灯影里晃过个穿粗布工装的身影,是青鸟换了伪装。
密室的门帘被夜风吹得掀起半角,苏若雪从铁皮柜前直起腰,算盘珠子还在她指尖轻颤:34;他要动手了?34;
34;松田仓库的搬运工每月初一换班。34;顾承砚摸出怀表,表壳贴着掌心的温度,34;今天是三十,他们防备最松。34;他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副磨得发亮的铜制眼镜——镜腿内侧嵌着微型相机,34;青鸟的工装口袋里有这个,拍完照要原样放回去。34;
苏若雪接过油纸包时,指尖触到顾承砚掌心的薄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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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记得三天前他蹲在染坊看工人调矾水,被蒸汽熏得额角全是汗,也是这样的茧子蹭
第321章 旧书生茧,热信藏锋[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