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雪的指尖几乎要碰到那根银丝时，门轴发出极轻的34;吱呀34;声。
顾承砚抱着一摞账本跨进来，月白长衫下摆还沾着星点炉灰——他刚从账房回来，焚炉的余温似乎还裹在身上。
见她僵在案前，眉峰微挑：34;若雪？34;
这声轻唤惊得银蚕尾部一颤，那根细丝34;啪34;地断开。
苏若雪慌忙转身，袖中帕子扫落半叠稿纸，《说岳全传》的书页哗啦啦翻到背面，却见方才银蚕吐丝的位置，竟在34;还我河山34;四字上织出半幅细密的纹路——像是用银线绣在纸上的微型地图，隐约能辨出南京路的十字街口，再往北，虹口方向有个极淡的红点。
34;承砚！34;她抓着书脊的手发颤，34;你看！34;
顾承砚的脚步顿在三步外。
他盯着那幅银线地图，喉结滚动两下，将账本重重搁在案上。
檀香混着旧纸的霉味涌进鼻腔，他俯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银蚕的细足在书页上慌乱划动。34;是南京路和虹口交界。34;他的指尖悬在红点上方，34;上个月我查过，那片有三家日商仓库，还有......34;
34;伪政府的文献修复所。34;苏若雪接得极快，34;前日王科长来顾宅送请柬，说他们新盖了实验室，专做39;古籍修复39;。34;她想起那男人油光水滑的分头，后颈突然泛起凉意，34;当时他袖口沾着蓝靛——像实验室的显影剂。34;
顾承砚的指节叩在案上，一下比一下重。
银蚕受了惊，竟顺着他的手腕爬上来，口器轻轻碰他虎口的薄茧。
他突然按住苏若雪的手背，掌心滚烫：34;它不是在写字，是在指路。34;窗外更声传来三更，他盯着那红点，34;山本要查灰烬里的密档，总得找地方显影——银蚕在告诉我们，他们会把灰送去哪里。34;
34;我这就去查日方实验室。34;门框传来低哑嗓音，青鸟不知何时立在门口，月光给他半边脸镀上冷霜，34;法租界有两家，公共租界三家，虹口......34;
34;重点查和伪政府39;档案复原科39;有往来的。34;顾承砚打断他，34;立刻去巡捕房调近三月的化学原料进口单，尤其是显影剂、松节油——34;他忽然顿住，目光落回苏若雪攥着的《说岳全传》，34;若雪，你方才说显影会留残渣？34;
苏若雪低头理了理被吹乱的鬓角，耳坠在月光下晃出碎银似的光：34;用沸水熬纸取墨，纸浆里会混着墨渣。
若他们要彻底提取，必然要过滤废液。34;她指尖摩挲着书页上的银线，34;黑市纸商收了焚炉灰去做再生纸，洗浆水排进阴沟......34;
34;顺废液查！34;顾承砚拍案而起，震得银蚕跌进苏若雪的茶盏，34;你扮作药材商妇，专找收旧纸的作坊，问他们最近有没有人高价收39;带松香灰烬39;的纸渣，还特意交代39;勿洗滤39;的。34;他抓起案上的算盘，珠串碰撞声像急雨，34;这种要求太反常——山本怕洗了灰会冲掉密档残迹，所以必须原样熬煮。34;
苏若雪次日便换了身靛青粗布衫，竹篮里装着晒干的陈皮，腕上套着三个铜镯子。
她走访了十六家回收作坊，直到日头西斜时，在闸北一条臭水沟旁的染坊前顿住。
染坊老板正蹲在门口抽旱烟，脚边堆着半人高的纸渣堆，最上面飘着片焦黑的纸角——和顾氏焚炉里的灰一个颜色。34;大妹子要陈皮？34;老板眯眼打量她，34;我这可只收旧衣旧纸。34;
34;听说您这儿收纸给的价高。34;苏若雪捏着帕子掩住口鼻，染缸里散出的酸臭几乎要呛进喉咙，34;我家那口子在纱厂当杂工，说最近有人来收带松香灰的纸渣，给现大洋？34;
老板的旱烟锅34;咔34;地磕在门槛上。
他抬头时，苏若雪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就像那年她在账房逮住偷银钱的伙计，也是这副模样。34;哪有的事。34;他扯着嗓子笑，烟杆往纸渣堆里一戳，34;赶紧走赶紧走，别妨碍我做生意。34;
她转身要走，余光瞥见染坊后墙根的阴沟。
深褐色的污水里浮着片碎纸，被水流一冲，露出半枚朱红印鉴——是伪政府文献修复所的专用章。
34;承砚，染坊在后马路17号。34;当晚，苏若雪将染坊的位置写在丝帕上，塞进顾承砚掌心，34;阴沟里有修复所的碎章，他们肯定在那儿熬纸取密档。34;
顾承砚捏着丝帕的手骤然收紧。
他推开窗，晚风卷着黄浦江的湿气扑进来，远处传来巡捕房的警笛声——青鸟刚把整理好的实验室名单送过去。34;山本以为用伪政府当幌子就安全了？34;他的笑里裹着冰碴，34;我偏要把这层皮撕下来。34;
第三日清晨，《申报》头版炸开惊雷：《文化保护？
日伪秘密实验室惊现篡改档案铁证》。
照片里，染坊阴沟的碎章被放大成拳头大，配文直指34;所谓古籍修复，实为盗取华人商业密档34;。
法租界总巡捕房的警车当天就堵了染坊门，英美领事馆的人跟着来34;参观34;，闪光灯闪得山本的翻译官额头直冒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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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实验室要转移了。34;深夜，青鸟摸黑翻进顾宅后园，衣襟上沾着染坊的酸臭味，34;今晚子时，他们会用三辆卡车运设备去江湾仓库。34;
第333章 吐丝为引，灰中钓鬼[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