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浸着青石板路,苏若雪的月白旗袍下摆扫过墙根的青苔,袖中那页名录被捏得微微发皱。
绸庄密室的窗棂漏出一线昏黄,她加快脚步,鞋跟叩出细碎的响——顾承砚还在等她,而这页纸里藏着的,是比34;火种南迁第一程成功34;更灼人的秘密。
密室门34;吱呀34;一声开时,顾承砚正背对着她,指尖抵着34;丝脉34;热力图上杭州湾的光点。
听见动静,他转身,目光立刻落在她攥着名录的手上:34;这么急?34;
苏若雪将纸页摊在檀木案上,烛火凑近,墨迹在暖光下泛着乌青:34;你看这页。34;她指尖轻点署名栏,34;义庄的吊唁册用的是陈年松烟墨,唯这页......34;她抽回手,指腹还沾着淡淡的墨香,34;是昨日刚补购的徽墨,润而不滞。34;
顾承砚俯身细看,眉峰微挑。
他记得前日陪苏若雪去义庄布置灵棚时,老住持还抱怨库房墨锭用完,让账房去四马路34;松雪斋34;买了新墨——那批墨今日辰时才送到。
34;登记时间是卯时二刻。34;苏若雪的声音轻得像落在宣纸上的墨点,34;《申报》讣告是卯时三刻见报。34;她抬头,眼尾被烛火映得发亮,34;赵师傅若昨夜才从沪西日伪据点脱困,如何能在讣告前一个时辰,带着新墨来义庄留名?34;
顾承砚的指节抵着下颌,目光在名录上反复逡巡。
案头《说岳全传》的书脊在他手背投下阴影,他突然开口:34;守夜的僧人可换过?34;
话音未落,竹帘外传来清越的叩环声。
青鸟掀帘而入,青布短打沾着夜露,抱拳时腕间银铃轻响:34;顾先生,昨夜值更的觉空师父寅时突发腹痛,由一名自称39;香客39;的男子代班。34;他从怀里摸出半枚檀木念珠,34;这是那男子添香时落在香案下的,觉空师父说,他戴斗笠、覆面纱,身形瘦削,说话带吴语口音。34;
顾承砚接过念珠,指腹摩挲着刻痕——是34;春蚕组34;专用的九瓣莲纹。
他忽然笑了,眼尾的细纹里漾着几分暖意:34;不是代录,是抢录。34;他将念珠递给苏若雪,34;他要我们看见他39;已死而复生39;。34;
苏若雪指尖一颤,莲纹硌得生疼。
她忽然想起三年前顾承砚带她认34;春蚕组34;暗号时说的话:34;真死的人不会留痕,要留痕的,都是要活的。34;
34;青鸟,查义庄周边暗哨记录。34;顾承砚抄起钢笔,在热力图旁画了个圈,34;特别是寅时二刻前后的动静。34;
34;是。34;青鸟转身要走,又顿住,34;顾先生,西巷暗哨说寅时二刻听见墙头有短促哨音三响,像......34;
34;像39;春蚕组39;紧急联络暗号。34;顾承砚替他说完,钢笔尖在34;沪西34;二字上重重一点,34;赵师傅确是脱身了。
他没直接来绸庄,反而先去义庄留名录——34;他抬头看向苏若雪,眼底有光在跳,34;这是39;春蚕组39;老规矩:生死归队,必留信证。34;
苏若雪忽然懂了。
赵砚舟是顾承砚最器重的技术大拿,当年带二十个徒弟改良提花机时,曾在组里立过规矩:无论生死,归队必须留信物——活要见人,死要见痕。
可这一回,他留的是34;活的痕34;。
34;他不是来求庇护的。34;顾承砚将名录折好收进铜匣,34;是来交任务的。34;他推了推案上的《上海工商报》,头版用红笔圈着34;三井洋行明日举办丝绸展销会34;的消息,34;山本最近盯着39;火种南迁39;盯得紧,赵师傅选在这时候现身,是要替我们引开视线。34;
苏若雪忽然抓住他的手腕,指腹压在他脉搏上——跳得沉稳有力。34;明日是守灵夜,按规矩要诵读十位殉难者名录。34;她的声音轻得像落在他手背上的蝴蝶,34;我来主持诵读,念到39;赵砚舟39;时,刻意停顿三息。34;
顾承砚挑眉:34;三息?34;
34;当年他教小徒弟认机杼,总说39;手停三息,心明三分39;。34;苏若雪的耳尖泛红,34;若他在暗处,必懂这是唤他现身的信号。34;
顾承砚低头看她,烛火在她发间的珍珠簪子上碎成星子。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鬓角,指腹擦过她耳垂时,摸到一片薄汗——她比他更紧张。
34;但我们不等他来。34;他的声音突然低下来,像浸了墨的线,34;我们要让山本以为,他来了。34;
苏若雪瞳孔微缩。
她想起今日下午在霞飞路看见的日本宪兵队卡车,想起山本办公室里那台正在比对的铜纽扣模具——他们需要一个34;赵砚舟已回上海34;的假象,让山本的注意力从34;火种34;转移到34;活饵34;上。
密室里的自鸣钟34;当34;地敲了九下。
顾承砚起身推开窗,夜风吹得热力图上的红光摇曳,杭州湾的光点已扩散成拳头大的亮斑。
他转身时,袖口带起一阵墨香:34;青鸟,去后巷仓库,把那三个身形与赵师傅相近的技工带来。34;
青鸟领命要走,又被顾承砚叫住。
他从怀里摸出半块桂花糕,是苏若雪下午塞给他的:34;给他们垫垫肚子,今夜......34;他看了眼苏若雪,没说完的话被风卷走,34;总要有体力演这出戏。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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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若雪望着他的侧影,忽然想起前日在江边送34;火种34;上船时,他也是这样站着,望着船帆消失在晨雾里。
那时他说:34;真正的火种,从来不在船上,在人心里。34;
而此刻,案头铜匣里的名录微微发烫,像一颗藏在黑夜里的星。
苏若雪的月白旗袍下摆扫过青石板时,带起一缕夜露的凉。
她攥着名录的手在袖中微微发紧,密室门扉透出的昏黄灯光在砖墙上投下晃动的影——顾承砚正背着手立在34;丝脉34;热力图前,砚台里新磨的墨汁泛着幽光,连《说岳全传》的书脊都被染得半深半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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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 亡者先至,灵前布网[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