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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林初心踏上了回守界岛的路。
曾经碧海环抱、鸟语花香的守界岛,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无声地咀嚼着残阳。咸腥的海风依旧呼啸,却早已涤不去空气中沉淀了十五载、仿佛渗入了每一粒沙砾的、浓得化不开的血锈味与骨殖被海风半腐朽后残留的淡淡腥气。海浪拍打着焦黑的礁石,冲上沙滩的,是碎裂的贝壳,夹杂着偶尔出现的零星惨白人骨碎块,无声诉说着当年的惨烈。
林初心走在这片死寂的土地上,脚下是灰白色的骨粉与沙砾混杂的尘埃。每一步都沉重万分。那些被风雨侵蚀得只剩下地基轮廓的屋舍,那些焦黑枯死的、曾挂满孩童欢笑的古树,那些半掩在沙土中的残破玩具和小小的、已经锈蚀的护身符碎片……都在拉扯着他灵魂深处最不愿翻开的记忆。
林婉莹脸色苍白如纸,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手臂,尽管裹着厚厚的斗篷,依旧止不住地瑟瑟发抖。泪水无声地从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脚下这片浸染了至亲之血的故土上。她年幼时便离开故土,未曾亲历那场浩劫,但血脉里的呼唤和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足以撕碎她的心防。
君陌离紧紧握着她的手,帝王威仪在此刻只剩下深重的痛楚与无力的守护。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这片死寂,君王剑在剑鞘中发出细微的悲鸣,仿佛也在感应着这片土地无尽的怨与殇。
龙倩默默地跟随在侧,冰蓝与暗焰交织的长发在带着血腥味的风中静静飘拂。她眉心的火焰印记微微闪烁,气息清冷依旧,但看着那些熟悉的废墟方位——曾经她和林初心追逐打闹的晒鱼场,曾一起偷偷溜进听故事的老人院落——那双冰蓝瞳眸深处,也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悲伤。
他们此行的目的简单而沉重——收殓残骸,告慰亡魂,让生者得以祭奠,让逝者得以安眠。这迟到了十五年的祭礼,是唯一能做的救赎。
然而,越往岛屿中心——曾经的聚居地走去,四人脸上的哀痛与沉重渐渐被一丝惊疑所取代。
没有预料中的曝尸荒野,没有散乱的累累白骨。
残垣断壁依旧,荒草丛生依旧。但是,在那些空地之上,在昔日的晒谷场、集会坪的位置,赫然矗立起一座座……简朴却异常整齐的坟茔!
那些坟茔并非新近所立,坟头的黄土已被海风吹拂得微显板结,上面甚至顽强地钻出了星星点点的耐盐碱野草。没有奢华的墓碑,只有削平的石板或粗糙的木牌立于坟前。石板上用锐器一笔一划、极其用心地刻着名字,字迹或因风化或因雨水冲刷而有些模糊,却依稀可辨:
陈阿婆之墓。
张小虎之墓。
李教头之墓。
林煌夫妇之墓。
一座,又一座,绵延着,几乎看不到尽头!粗粗数去,竟将当初岛上散落各处的尸骨尽数收集、归拢、埋葬!每一座坟前,甚至还能看到几块小小的、充当祭品的晒干海鱼或发硬的面饼,虽然早已被海风鸟雀啄食得七零八落,但那份祭奠的心意,依然清晰可辨!
“这……这是谁做的?是谁为爹娘立的?” 林婉莹声音发颤,打破了压抑的寂静。震惊压过了悲伤。这座与世隔绝、彻底荒废的死岛,按理说绝无外人会踏足,更不可能有幸存者!到底是谁,在这片血染之地,默默做了这一切?
林初心沉默地走到一座墓碑前。看着上面刻着的“林老药头之墓”,那是岛上心善的赤脚医生,也曾偷偷塞给他和龙倩草药糖丸。他蹲下身,指尖抚过那深刻而充满力量的刻痕。指腹下传来的,不仅是被海风磨砺的粗粝感,还有一种奇异的、属于利刃破石留下的锋锐气息残留。
就在四人站在万千坟茔之间,惊疑不定之时——
一个佝偻而异常沉稳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一片倒塌的、曾经是学堂的巨石堆方向传来,打破死寂。
“谁?!” 林初心眼神瞬间锐利如鹰隼!无天剑未出鞘,但他周身那属于界王本源的气息骤然引而不发,仿佛无形的风暴在深潭下旋转!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瞬间锁定了声音来源!守界岛是故乡,亦是禁地!任何不请自来的“客”,都可能与当年的血案有关!
君陌离也瞬间将林婉莹护在身后,君王剑锵然半出鞘,金红剑芒流转不定,威压散开。
一道身影,缓缓从那片巨大的阴影中走出。
来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沾满尘灰与海盐硬壳的陈旧粗布短褂和宽大麻裤,外面松松垮垮地罩着一件破烂不堪、以棕榈皮与某种水兽皮拼接缝补而成的蓑衣。他肩后斜背着一个同样老旧的、编织紧密的药箱,手里拄着一根非金非木、通体乌黑的弯曲手杖。杖身上遍布利刃劈砍的豁口,显然曾历经大战。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斗笠压得很低,边缘宽大,将大半张脸都隐藏在阴影之中,只露出一个线条刚硬、下颌布满钢针般青黑短须的下巴,以及一只……紧握杖柄、布满了厚厚老茧和几道狰狞扭曲伤疤、骨节异常粗大的右手。那只手,蕴含着一种千锤百炼后沉淀的惊人力量感。
第186章 故里[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