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那日,往生司首领的刀光斩破寒霜。
李芳突然扑来,玉珏迎刃而碎,手腕绽开云雷血痕。
碎片中露出半片竹简:“以身为盾,护道不辍。”
她咳着血笑:“守阵人最厉害的武器…是这里。”
指尖戳向心口时,往生司首领的刀哐当坠地。
苏明远捡起染血的玉片,忽然想起殿试那日——
皇帝手中朱笔点中的,原来是一千年的孤勇。
立春的刀光,竟比往年倒灌的寒气还要刺骨。
往生司首领,昔日何等阴鸷深沉之人,此刻却似被逼至绝境的困兽。他手中那柄狭长弯刀,刀尖凝着一点惨淡的晨光,颤巍巍地悬在苏明远颈前寸许之地。首领的呼吸粗重得吓人,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仿佛要将这冰冷、绝望的空气全部榨干。他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苏明远,瞳孔缩成两个深不见底的墨点,里面翻涌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和一种行将溺毙的浑浊。他嘶哑的声音像是砂纸刮过朽木:“苏明远…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这世间,容不得你…容不得你再来搅动!”每一个字都像从肺腑深处挤压出来的血沫,带着浓重的腥气。
苏明远背脊紧贴着冰冷的砖墙,寒意透过薄薄的春衫直往骨头缝里钻。他心头猛地一沉,思绪却瞬间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拽回久远的时空——金殿之上,御座高悬,年轻的帝王手中那支象征无上荣光的朱笔,正悬停于他苏明远的性名之上。笔尖一点朱砂,殷红如血,也凝重如山。那一瞬的屏息,与此刻刀锋悬颈的窒息感,竟荒谬地重叠起来。穿越千年,难道只为终结于这柄无名弯刀之下?一种巨大的荒谬感攫住了他,连恐惧都显得迟滞而遥远。他下意识地闭了闭眼,仿佛要隔绝眼前这冰冷的杀意。
“死吧!”
首领喉咙里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不再是人的声音。悬停的刀锋骤然撕裂凝滞的空气,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决绝,笔直地朝着苏明远的咽喉劈落!刀光凌厉,破开清晨稀薄的寒气,发出凄厉的尖啸。苏明远甚至能清晰地嗅到那铁器特有的、冰冷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
“明远——!”
一声短促而撕裂般的呼喊,比刀光更快地切入这凝固的瞬间。一道纤细的身影,裹挟着决绝的风,猛地撞开凝滞的空气,横插在冰冷的刀锋与苏明远之间!
是李芳!
太快了!苏明远只觉得眼前一花,李芳那件洗得泛白的青布衫便已填满了他整个视野。她几乎是本能地抬起了左臂,横亘在那道夺命的寒光之前。她腕子上悬着的那枚守阵玉珏,此刻不再是温润的装饰,反而成了脆弱的屏障。玉珏古朴,刻着繁复的云雷纹路,在熹微的晨光下流转着微弱的青芒。
铿——嚓!
一声极其刺耳、令人牙酸的碎裂声骤然炸响!
那声音并非纯粹的金铁交鸣,更像是什么极其坚韧又极其脆弱的东西被生生拗断、碾碎。清越中带着令人心悸的崩裂感,如同太庙里祭祀的编钟,在奏响最庄严乐章时,却猝然裂开了一道无法弥合的缝隙。
玉珏应声而碎!
那枚传承了不知多少代守阵人心血与信念的玉珏,在首领灌注了全部绝望和疯狂的刀锋之下,脆弱得如同初春河面的薄冰。青白色的碎片如同被击碎的星辰,四散迸溅开来,在冷冽的空气中划出无数道细微的、转瞬即逝的亮痕。
“呃啊!”李芳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向后踉跄,重重撞在苏明远身上。她横挡的手臂无力地垂下。
苏明远下意识地伸手,一把扶住她软倒的身体。入手处,是温热的、迅速蔓延开的黏腻。他低头,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
李芳纤细的手腕上,那枚玉珏原本覆盖的位置,赫然被崩裂的玉片划开一道狰狞的伤口!皮肉翻卷,鲜血正汩汩涌出。然而诡异的是,那伤口深处渗出的血迹,竟沿着某种奇异的轨迹蜿蜒,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清晰勾勒出一个古老而神秘的印记——正是那玉珏上原有的云雷纹路!血色的云雷纹,如同一个滚烫的烙印,深深印刻在血肉之中。
“李芳!”苏明远的声音彻底变了调,嘶哑得不成样子。他死死地扶着李芳下滑的身体,手臂因用力而剧烈颤抖,仿佛承载着千钧之重。他看着她瞬间失去血色的脸,看着她额角因剧痛而渗出的冷汗,看着她手腕上那刺目的、不断扩大的血纹,一股混杂着剧痛与冰寒的气流猛地冲上他的喉头,堵得他几乎窒息。视野有一刹那的模糊,只有那手腕上血色的云雷纹,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眼底。
李芳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倚在苏明远臂弯里,身体因为剧痛而微微抽搐。她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碎的杂音,仿佛破旧的风箱。冷汗浸湿了她额角的碎发,粘在苍白的脸颊上。她费力地抬起没受伤的右手,似乎想按住流血的手腕,指尖却在距离伤口寸许的地方停住了,微微颤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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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艰难地侧过头,望向苏明远那双写满惊痛和难以置信的眼睛。嘴角竟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向上扯动,最终艰难地弯成了一个弧度。那笑容苍白如纸,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风吹散,却偏偏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透明的释然和…一丝狡黠?
“呼…呼…”她喘了几口气,气息不稳,声音细若游丝,却清晰地钻进苏明远的耳朵,“…现在…知道了吧?”她顿了顿,积蓄着微弱的气力,目光越过苏明远震动的眼眸,仿佛穿透了他,望向某个更深远的地方,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守阵人…最厉害的那件‘武器…”她喘息着,笑容加深了些,染上了一抹奇异的亮光,那光芒似乎来自灵魂深处,“从来…就不是这玉珏啊…”
她垂在身侧的右手,此刻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染着血污和尘土的指尖,没有指向任何碎裂的玉片,也没有指向敌人,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郑重,微微颤抖着,点向了自己的心口。
“…是这里。”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沉重的鼓槌,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是…是相信…相信那些字、那些书、那些故事…那些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它们…它们一定能活下去、传下去…的这颗心啊…”
话音落下,她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支撑的力气,身体又向下软去,沉重的额头抵在苏明远胸前冰冷的衣襟上。温热的血,迅速透过布料,灼烫着他的皮肤,仿佛带着她话语里那份沉重得令人窒息的信念的重量。
“哐当——!”
一声沉闷刺耳的金属撞击声骤然响起,打破了李芳话语落定后那死一般的寂静。
是往生司首领。
他那柄曾凝聚着所有疯狂与绝望的弯刀,此刻竟像一块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腐肉,从他僵硬如铁的手指间滑脱,沉重地砸在冰冷的青砖地面上。刀身撞击石砖,发出空洞的悲鸣,又无力地弹跳了一下,最终颓然躺倒,映照着主人同样灰败的脸。
首领整个人都佝偻了下去。方才那困兽般的疯狂和孤注一掷的戾气,如同被戳破的皮球,瞬间泄得干干净净。他死死地盯着李芳手腕上那刺目的、血色的云雷纹路,又茫然地转向地上那堆散落的、已失去所有灵光的玉珏碎片。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翻涌着巨大的、足以吞噬一切的茫然和崩塌。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仿佛溺水之人徒劳地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呵…呵…”怪异的笑声从他喉咙深处挤出来,干涩、嘶哑,充满了自毁般的绝望,“连…连守阵人都…都不要这玉珏了…”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身体晃了晃,仿佛支撑他站立的最后一根支柱也轰然倒塌,“我还守什么?守什么?!”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嘶吼出来,声音里带着一种彻底的、令人心头发冷的虚无。那嘶吼在空旷的庭院里回荡,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只留下更深的空洞和寒意。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任何人,也不再看那碎裂的玉珏,像个被抽走了所有魂魄的空壳,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院门的方向,跌跌撞撞地挪去。背影在稀薄的晨光里,拉出一道扭曲、颓败、行将就木的剪影。
院子里死寂一片,只有首领那踉跄远去的、沉重的脚步声,如同丧钟,敲在残存的每一个人的心上。冷冽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地压在胸口。
苏明远依旧紧紧抱着怀中虚弱的李芳,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细微的颤抖和急促的心跳,如同受惊的雀鸟。那温热的血,透过层叠的衣料,固执地传递着生命流逝的触感,也传递着她话语里那份沉甸甸的份量——那是以身为盾的誓言。他低下头,目光越过李芳苍白的侧脸和染血的发丝,落在地上那堆狼藉的碎片上。青白色的玉石残骸,在初升的阳光下反射着冰冷而破碎的光,像一地无法拼凑的旧梦。
忽然,一点异样的微光刺入他的眼帘。
在那堆玉珏的碎片之下,似乎压着什么东西。一截深褐色,边缘有些毛糙,与莹润的玉石格格不入。
苏明远的心猛地一跳。他小心翼翼地将李芳的身体重心调整好,让她能倚靠着自己站得更稳些,然后缓缓地、极其谨慎地单膝点地,蹲了下去。带着薄茧的手指,在冰冷的碎玉中小心地拨弄、探寻。指尖触碰到那硬物的瞬间,一种极其久远、极其熟悉的质感传来——干燥、坚实、带着岁月沉淀的微涩。
他屏住呼吸,指尖用力,轻轻拈起了那片被玉珏碎片半掩半藏的东西。
一片竹简。
岁月和尘封让它呈现出深沉的棕褐色,边缘早已磨损得圆润,表面甚至蒙着一层细密的尘埃。然而,就在这半片残简之上,一行刀削斧凿般深刻
第74章 玉碎心在[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