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静静漫过书院庭院,浸润着青石砖地,映出婆娑树影。苏明远悄然立于回廊暗影中,指尖抚过粗砺廊柱,凉意透过指尖,却让他恍惚间触及了庆朝太学那光滑如水的紫檀木梁柱——相隔千年的纹理,在指端无声交错。
他微微闭目,记忆如潮水涌至:庆朝太学值夜灯火通明,铜柝声沉稳穿行于重重殿宇之间,年轻学子们目光锐利如鹰隼,守护着皇家典籍库中那些承载文明的重器。而此刻,自己掌中这枚温润玉珏,竟成了另一个时空里,必须倾力守护的灯火。他无声叹息,吐出的气息在微凉秋夜里凝成转瞬即逝的白雾。
密室深处,玉珏安卧于层层符咒环绕的锦盒之中,仅余一线微弱光华流淌,如沉睡星辰最后的心跳。
“山长,”身后传来压低的声音,是值夜弟子阿林,一张年轻面庞在月光下绷得极紧,“西角门……似乎有动静。”
苏明远心中那根弦骤然一紧,面上却只波澜不惊地点点头:“依《守夜图》,各安其位。” 声音沉静,是山长的定力,亦是庆朝状元郎历经风涛后的本能。
几日前的《守夜图》,便是苏明远穿越时空的馈赠。他于灯下,凭着刻入骨髓的记忆,细细勾勒出庆朝太学值夜的严密章法,更将《诗经》篇章化为暗夜里的隐秘口令。当图样悬于讲堂,弟子们围拢细看,窃窃私语中带着新奇与探究。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弟子李鸣挠头,咧嘴一笑,“山长,这口令……文绉绉得紧,响动起来,倒像是书生半夜吟诗!”
苏明远执笔立于图旁,闻言唇角微扬,眼中却沉淀着千钧重量:“文能载道,亦能守器。庆朝先贤以此守护典籍库房,传承数百年安然无恙。其意蕴悠长,其声可通传,其理……”他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面孔,声音愈发沉凝,“在于以文脉之韧,护持文明之种。非常之时,自当以非常之法。”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一个清亮的女声忽然在人群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众人循声望去,是素日沉静的婉娘,此刻脸颊微红,眼神却亮得惊人,“若遇警情,便诵此句?”
“正是。”苏明远赞许地颔首,指尖点在图卷上那两行墨字之下,“此句呼号,如裂帛惊夜,闻者即动!或示警,或震慑,或阻敌,各展所长,护我玉珏!”
为令这文雅暗号化为真正筋骨,苏明远亲自督阵演练。白日里,藏书阁内书声琅琅,一派清平;入夜后,庭院却悄然化为无声战场。弟子们屏息凝神,在月光与灯笼幽光交织下,反复演练着口令传递、方位穿插、紧急策应。脚步踏在青石板上,只余下细碎如落叶的微响。苏明远负手立于阶上,目光如鹰隼巡视。时而低语指点:“脚步放轻,如踏浮尘。”“口令虚沉,气凝丹田。”“遇警而心不乱,方为守护之要!”
演练间隙,弟子们倚柱喘息,额角沁出细密汗珠。李鸣凑近苏林,压低声音:“阿林,你说……真有用么?这诗啊词的,能挡得住贼人刀剑?”阿林抬起袖子抹了把汗,眼神却异常坚定:“山长是状元!他说有用,定有用!我只管把我的‘风雨如晦吼得响些便是!”
更深露重,寒气渐浓。藏书阁内,几盏长明灯焰心跳跃,映照着几张伏案抄经的年轻面孔。墨香氤氲,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是这寂静深夜里唯一的韵律。婉娘端坐其中,一丝不苟地誊写着《道德经》,娟秀的字迹如涓涓细流。李鸣则有些心不在焉,眼皮打架,头一点一点,笔下的字也跟着歪斜起来。阿林裹紧单衣,持着一根硬木棍,沿着西侧回廊谨慎巡行,步履放得极轻,每一步都踩在月光与暗影的交界线上。
夜枭凄厉的啼鸣陡然划破死寂,阿林浑身一凛,心脏瞬间撞向喉咙。几乎同时,眼角余光猛地捕捉到西廊尽头——藏书阁侧窗外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里,一个模糊的黑影无声无息地一闪而过!
血液刹那冲上头顶!阿林甚至来不及思考,那已融入骨血的暗号如离弦之箭,带着撕裂夜空的惊惧与决绝,冲口而出:“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声音在空旷的庭院里炸开,带着少年人变声期特有的尖利颤抖,撞在冰冷的廊柱与石壁上,激起令人心悸的回响。
藏书阁内,死寂瞬间被打破!笔尖猛地一顿,墨团在纸上洇开。婉娘霍然抬头,眼中睡意全无,锐利如电。她毫不迟疑,一把推开面前墨迹未干的经卷,探身从壁龛中抱出那架沉重的古琴!纤纤十指如疾风骤雨般扫过琴弦——“铮!铮铮铮!”《将军令》的杀伐之音,金石交迸,裂帛穿云,带着千军万马踏碎冰河的磅礴气势,狂涛般冲出窗棂,席卷整个书院!
李鸣被琴声和喊声惊得几乎跳起,瞬间清醒。他手忙脚乱地扑向书案一角备好的朱砂盒,指尖深深抠入那浓稠如血的粉末中。心在腔子里擂鼓,他猛地俯身,就着冰冷的青石地砖,手指如铁犁般深深划过!一个繁复、扭曲、透着古老禁忌气息的符咒,在急促的喘息和琴声激荡中,被他以朱砂淋漓画出,猩红刺目,在幽暗灯火下宛如一道刚刚撕裂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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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 “西廊!快!” 纷乱而沉重的脚步声从各处响起,杂役弟子们持着木棍、门闩,如潮水般涌向西廊。灯笼的光芒剧烈摇晃,将幢幢人影扭曲地投在廊柱与墙壁上,光怪陆离。苏明远的身影也出现在藏书阁门口,袍袖被夜风吹拂,面色沉静如水,唯有一双眼
第4章 书院弟子护玉珏[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