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远邀他体验古法造纸,陈浩然不耐地揉搓被粗帘磨破的手指:“状元郎就让我学这个?”
苏明远凝视纸浆沉浮,声音淡而深:“王羲之当年用的纸,亦出自此道。”
当鲜红血珠滴入混沌纸浆的刹那,陈浩然忽然颤栗难止——
他终于看见,每一道传世墨痕背后,竟都藏着千次万次无人知晓的疼痛与忍耐。
直播间里冷白的灯光打在脸上,像一层薄薄的蜡,封住了陈浩然所有细微的表情。弹幕滚得飞快,那些方块字变成尖利的冰锥,噼里啪啦砸在屏幕上,也砸在他视网膜上。
“打印机成精了?”
“临的?我以为扫描件呢,没灵魂啊。”
“浩然兄这波炫技失败,尬出天际。”
他面前摊着那幅熬了通宵、反复描摹的《兰亭序》,墨迹似乎还未干透,泛着生硬的光。手指底下压着的宣纸边缘已经起了毛,被他无意识捻得发烫。执念?或许吧。和苏明远那几次不着痕迹的交锋,像拳头砸进棉花,自己累得气喘吁吁,对方却连衣角都没乱一下。他只是憋着一股气,想证明点什么,给那些冷眼,也给那个怎么都超不过去的、影子一样的古人。
可现在,屏幕上的嘲笑像黏腻的蛛网,把他裹在主播椅里,动弹不得。嗓子眼发干,准备好的说辞一句也挤不出来,只剩背景音乐还在不知死活地放着一段伪古风电音,聒噪得让人心烦。
手机屏幕在桌角一亮,震动声微弱,却突兀地切断了那令人窒息的尴尬。
来自苏明远。
简简单单一句话:“明日城南‘墨韵斋有古法造纸体验,可有兴趣一观?”
像快要溺毙的人猛地抓住一根伸到眼前的竹竿,管它是不是通往另一个深渊。陈浩然几乎是立刻对着镜头挤出个快挂不住的笑,声音有些发飘:“家人们,今天先到这里,接下来……主播要去深度体验一下传统文化本源了!”
逃离现场。
所谓的“墨韵斋”藏在城南老巷深处,门脸窄小,灰墙黛瓦,檐角蹲着一只沉默的石兽,苔痕斑驳。推开门,一股潮湿、微带腐殖质气息的风混着草木灰的味道扑面而来,瞬间裹住了他,像是踏进了另一个时空结界。院子宽敞,杂乱却有序,角落里堆积着树皮、麻头、破渔网,一口大陶缸里盛着浑浊的浆液,咕嘟冒着极细微的气泡。空气里弥漫着蒸汽,模糊了视线。
几个早到的学员安静地围着一位老师傅,看他用布满老茧和疤痕的手演示如何捶打已经蒸煮过的构树皮。咚,咚,咚……沉闷的声音砸在院子里,也砸在陈浩然的耳膜上,单调得让人眼皮发沉。
苏明远站在稍远些的廊下,一身素色棉麻长衫,清爽得与这粗粝的环境格格不入,又奇异地融洽。他看见陈浩然,微微颔首,目光沉静,像一口深井,投块石头下去,半晌都听不见回响。
“苏大学士,”陈浩然的语调忍不住带上点刺,扯了扯身上那件为了拍照新买的、绣着精致缠枝莲纹的改良汉服,“您这文化苦旅的起点,可真够……原生态的。”他特意咬重了“苦旅”两个字。
苏明远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那点不耐和讥诮,只平静道:“既入宝山,岂能空回。动手方知不易。”他引着陈浩然走到一个石臼前,递给他一把沉重的木杵。
“捣碎它们,越细越好。”
陈浩然接过木杵,入手沉得超乎想象。他学着旁边人的样子,舂打石臼里那些粗糙的、颜色暗沉的纤维。没几下,虎口就被震得发麻。这活儿枯燥得让人绝望,手臂迅速酸胀起来,额角冒汗,精心打理的发型塌下去几缕,黏在皮肤上,痒得难受。那点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又噌噌往上冒。
他偷眼去瞥苏明远。那人正挽起袖子,露出一截劲瘦的小臂,拿着一个木框细竹帘,在盛满纸浆的大石槽里缓缓荡着,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浑浊的浆水被那帘子抄起,滤下,一层极薄极均匀的湿纸膜便悄然形成。他神情专注,侧脸在氤氲的水汽里显得有些
第8章 他的《兰亭序》被嘲打印机后[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