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并非虚无。
三足狗的意识沉浮在一种粘稠的温暖里，仿佛回归胚胎。没有视觉，没有听觉，只有一种缓慢而巨大的脉动在包裹着它，如同宇宙的心跳。这脉动带着泥土的腥气、雨水的清凉、星尘的微光，还有……艾琳指尖的温度。它想蜷缩，想呜咽，却发现自己失去了形体，只剩下一团模糊的感知。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微弱的“滴答”声刺破了沉寂。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声音越来越密集，如同雨点敲打玻璃。三足狗的意识被牵引着，朝着声音的源头“飘”去。粘稠感渐渐消退，一种奇异的“触感”开始回归——不是皮毛接触地面的踏实，而像是无数根细密的、温暖的丝线正轻柔地缠绕着它无形的存在，将它向上托举。
“滴答……滴答……”
声音清晰起来，带着水珠落地的清脆。三足狗猛地“睁”开了它不存在的眼睛。
光。
柔和、温暖、无处不在的淡金色光芒，如同液态的阳光，充满了它感知所能触及的一切。光芒并非来自某个具体光源，而是由构成这片空间的每一寸“物质”自身散发而出。它“看”向下方，自己正悬浮着，脚下并非虚空，而是由无数细密交织、散发着金光的根须构成的“地面”。这些根须粗壮如虬龙，纤细如发丝，彼此缠绕、融合、分离，形成一片无边无际、不断脉动起伏的根须之海。根须的缝隙间，流淌着同样散发着微光的、粘稠如蜜的金色液体，“滴答”声正是液体从更高处滴落时发出的。
它抬起头。
上方，同样是无尽的根须穹顶。但与脚下的“海”不同，穹顶的根须更加粗壮、古老，呈现出半透明的玉质光泽。在这些巨大的主根之上，垂挂着无数……果实？
三足狗无法理解。那些垂挂物形态各异，流光溢彩。有的如同凝固的熔岩，表面流转着赤红的能量脉络和细小的齿轮印记；有的形似巨大的水母伞盖，内部封印着星蓝涟漪的旋涡；有的则是一幅幅悬浮的、不断变幻的炭笔素描；还有的干脆就是一团纯粹的光点，或是一颗微微搏动的、歪斜的赤红心脏。每一个垂挂物都散发出一种独特的、却让它感到莫名亲切的气息，仿佛浓缩了一个世界、一种文明的全部精髓。
这里是哪里？那株在小巷里疯狂生长的怪树内部？还是……某个更不可思议的地方？
就在它茫然无措时，缠绕着它意识的金色丝线轻轻拉扯，引导着它向一个方向“流动”。它像一滴水融入了溪流，沿着庞大根系的脉络，在光的海洋中穿行。根须的墙壁在它身边掠过，根须表面流动着更复杂的景象——不再是凝固的果实，而是动态的投影：熔火行星的地核深处，无数机械单元正在一座巨大的银色桥梁上穿梭、重组，赤红与银白的能量和谐流淌；海洋星球幽暗的海沟，磷光水母群用生物光在巨大的珊瑚礁上投射出立体的史诗画卷；地球那条熟悉的小巷，藤蔓缠绕着新生的建筑，野花在青石板缝隙中摇曳，雨水落下，在淡金色的光晕中折射出彩虹；方舟内，二维孩童坐在世界树的巨大枝桠上，用炭笔在虚空中画出一道道通往未知之地的临时门户……
这些景象并非静止，而是随着根须的脉动在轻微地起伏、呼吸。三足狗甚至能“听”到熔火行星地核熔岩的奔流声，水母史诗剧的无声合唱，地球小巷雨滴落在青石板上的脆响，孩童炭笔划过空气的沙沙声……所有的声音、景象、气息，都通过这无边无际的根须网络，汇聚、流淌、共鸣。
它不再是被动地随波逐流。一种源于本能的冲动驱使着它，尝试着将自己的“感知”——那份对艾琳的眷恋，对小巷的守护，对蝴蝶的追逐渴望——轻轻地“触碰”向身边流淌着地球景象的根须脉络。
嗡——！
一股温和却庞大的信息流瞬间涌入它的意识！它看到了！不止是眼前的小巷，它看到了城市在苏醒，人们脸上凝固的表情重新变得生动，带着一丝困惑，却更多地被雨后清新的空气和城市中无处不在的淡金光晕所吸引。它看到了野猫在翻新的垃圾桶旁逡巡，麻雀在湿漉漉的电线上跳跃，公园里晨练的老人缓缓收起太极的姿势，抬头望着重新澄澈的天空……无数平凡得如同尘埃的生命瞬间，亿万份微弱的喜怒哀乐，如同涓涓细流，正通过某种无形的网络，汇入它脚下的根须之海，汇入这片金色的光之汪洋！
三足狗的意识因为这庞大的信息冲击而颤抖，但并非痛苦，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的充盈感。它不再是孤独的个体，它的存在，它的感知，它那点微不足道的渴望与记忆，正成为这片浩瀚网络的一部分，与其他亿万生命的“声音”一起，构成了这金色海洋的“背景噪音”，一种充满生机的宇宙底噪。
它继续顺着引导流动。根须的通道变得更加宏大，壁上的景象也越发奇异。它看到了宇宙边缘的混沌之海，那个新生文明正用摇篮曲的频率编织着星云；它看到了原始摇篮废墟的巨大镜面，【第七代调律协议·永恒进行式】的文字正散发着比星辰更稳定的光芒；它甚至看到了一些从未见过的星区，一些形态完全无法理解的文明光点，它们的信息流同样汇入了这片根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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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引导它的金色丝线放缓了流动。它被带到了一处巨大的“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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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7章 根须蔓延之处[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