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达中心的玻璃幕墙把秋阳折成碎片，洒在十六楼的培训室里。林阳坐在倒数第二排，笔记本上抄着34;保险责任免除条款34;，笔尖在纸上划得飞快，却总跟不上投影仪换页的速度。幻灯片上的字密密麻麻，从34;重大疾病定义34;跳到34;分红险利率计算34;，最后定格在一张柱状图上——顶端的红色柱子标着34;王经理月入5万34;，下面用黄字写着34;努力就能复制奇迹34;。
34;来！全体起立！34;讲台后的男人突然拍了下桌子，辽宁口音裹着唾沫星子飞过来，34;跟我念：我是泰达保险人，客户至上，业绩为王！今日不拼，明日必亡！34;
林阳下意识地站起来，跟着周围的人扯着嗓子喊。声音撞在雪白的墙壁上，反弹回来混在一起，像群没头的苍蝇。他瞥了眼旁边的男生，对方嘴唇动得很慢，眼神却飘向窗外，手里转着的笔差点掉在地上。
这是林阳来泰达的第三周，岗前培训的第二十一天。
最初走进这间培训室时，他还揣着34;售后客服34;的念想。HR面试时说34;先培训再定岗34;，他信了，以为会学怎么接投诉电话、怎么整理保单档案，就像母亲说的34;坐办公室，风吹不着雨淋不着34;。可第一天的幻灯片就打碎了他的幻想——标题是34;从优秀到卓越：保险销售的黄金之路34;，主讲的王经理拍着胸脯说：34;咱泰达不养闲人，不管你学啥的，来了都得从一线干起！售后？那是销冠才能挑的活儿！34;
林阳捏着笔的手紧了紧。笔记本第一页还写着34;客户服务专员岗位职责34;，是他面试那天从HR手里抄的，现在看来，那行字像个褪色的玩笑。
培训室里总弥漫着股廉价咖啡和打印纸的味道。每天早上八点半，三十多号新人准时坐在塑料椅上，听王经理讲34;成功学34;：从34;保险是爱与责任34;讲到34;三个月买车半年买房34;，中间穿插着播放团队聚餐的视频——一群人举着酒杯喊34;干！34;，背景是海鲜酒楼的水晶灯。幻灯片翻到34;佣金提成表34;时，王经理的声音会突然拔高：34;看见没？卖一份重疾险，提成30%！你们大学生脑子活，嘴皮子溜，干好了比当老师强十倍！34;
林阳坐在下面，手指抠着椅面的裂纹。他想起父亲骑二八大杠的背影，三十年挣的钱，恐怕还不够王经理说的34;半年买房34;的首付。可周围总有人跟着鼓掌，有个穿西装的男生甚至站起来喊34;王经理说得对34;，声音亮得像按了喇叭。
34;洗脑呗。34;旁边的男生突然低声说，笔终于停了下来。他叫周明，政法大学法学专业的，比林阳大一届，头发有点乱，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块磨掉漆的电子表。
林阳愣了愣，没接话。周明是上周分组时认识的，他们都被分到二组，组长就是这个辽宁的王经理。二组一共五个人，除了他和周明，还有两个中专毕业的女生，一个在超市卖过化妆品，一个在餐馆端过盘子，剩下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姐，说是34;孩子上大学了，出来挣点零花钱34;。
34;你看他讲的那些，34;周明朝讲台抬了抬下巴，王经理正举着个奖杯说34;这是上个月销冠的34;，34;跟传销就差个名分。34;他嗤笑一声，34;幻灯片上的案例，十个有八个是编的。34;
林阳有点惊讶。政法大学是他当年高考的目标，差了三十分没考上，他一直觉得能去那的都是天之骄子，怎么会来卖保险？
午休时，培训室的人涌到楼下的快餐店，林阳和周明找了个角落的桌子，各啃着一个汉堡。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打在玻璃上，周明突然开口：34;你是不是觉得我挺离谱？法学毕业来卖保险。34;
林阳咽下嘴里的生菜：34;没有，就是...有点好奇。34;
34;好奇我为啥没当律师？34;周明笑了，嘴角扯出点疲惫的纹路，34;考了两次法考，过了。但想进律所？要么有关系，要么熬三年助理，一个月两千块，连房租都不够。34;他咬了口汉堡，肉汁滴在牛仔裤上，34;我爸妈都是工人，没人脉，只能考公。34;
34;考公不是挺好吗？34;林阳想起三婶总说34;铁饭碗最稳当34;。
34;好啥呀。34;周明的手指在桌面上划着圈，34;笔试我次次前三，申论能写出花来，可一到面试就歇菜。34;他抬起头，眼睛里有点红，34;第一次是区法院的岗位，进去看见七个面试官盯着我，问39;你觉得司法公正和人情社会怎么平衡39;，我张口就来39;法理大于人情39;，结果分数垫底。34;
34;第二次呢？34;林阳追问。<
第135章 培训室里的回声[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