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明善后,贤丰缓缓转身,回到了储秀宫的书房。
他将恭亲王呈上的折子轻轻摊开在案上,指尖在紫檀桌面上有节奏地轻敲,一下又一下,仿佛是在抚平自己那颗稍稍放下的心。
就在这时,懿嫔悄然无声地走了进来。方才君臣之间的对谈,她已在门内听得一清二楚。
“兰儿,你说老六……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呢?”贤丰下意识地开口问道。
懿嫔接过奏折,又仔细地复看一遍,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皇上,您觉得六王爷所提的那些策略,可行吗?”
贤丰跌坐在案后的椅子上,沉默良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大概……是可行的吧。只是这样一来,天朝的颜面就要扫地了。朕……以后九泉之下,又有什么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皇上……”懿嫔走到贤丰的身后,双臂轻轻地环住了他,脸颊贴在他的耳畔摩挲,柔声说道。
“昔年唐太宗与颉利可汗签订了‘渭水之盟,用财帛贿赂其退兵。三年之后,李靖北伐,颉利可汗便成了阶下囚。”
她继续说道:“如今皇上春秋鼎盛,三年不成,便十年、三十年。以皇上的英明神武,终有一日,能亲见英夷在殿前献舞。”
这番熨帖入心的宽慰,让本就敏感懦弱的贤丰,眼眶发热。
他轻轻地抚摸着懿嫔的手:“肃顺那厮竟然也附议了,这实在是出乎朕的意料。”
懿嫔的气息轻轻拂过他的耳廓:“皇上多心了,六王爷拿什么去收买他呢?首席军机之位?他已然坐稳了。”
“况且以六王爷那轻浮的心性,真要是坐上了那个位置,与皇上您虚怀若谷、从善如流相比,于臣子而言,孰优孰劣?肃顺岂会不明白?”
她语声笃定,“是以,六王爷是收买不了肃顺的。皇上若有疑虑,私下召见之,直言相询便是。”
贤丰略微思索,愈发觉得懿嫔言之有理。
今日自己因恭亲王与肃顺的反常表现而生的疑虑,竟被这深宫女子仅凭一纸奏折,就剖析得如此透彻。
他不由得起身踱步,望向懿嫔,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不料,懿嫔忽然扑入他的怀中,低声啜泣起来:“皇上……您是臣妾母子的天。离了您,我们孤儿寡母……还能倚靠谁去呢?”
“臣妾胡言乱语,只是希望皇上学那唐太宗,不因一时困顿而失了锐气,中兴我大青。”
见方才条分缕析、冷静理智的她,此刻眼中流露出脆弱来,贤丰顿生怜意。
是啊,王公大臣离了他,自有活路。
唯有怀中这女子与她腹中骨肉,性命前程皆系于他一身。
念及此,他腰背不觉挺直,轻拍懿嫔的后背安抚,随即转身出门。
懿嫔凝望着他背影消失在门外,方以绢帕拭泪,幽幽一叹,默默收拾案上散乱的奏章来。
贤丰步出储秀宫,低声吩咐安德海几句,便乘暖轿,直往养心殿西暖阁而去。
西暖阁深藏于紫禁城内廷之中,是皇帝批阅奏章、召见近臣的私密所在。
虽为硬山顶小式建筑,檐下繁复的斗拱,却彰显着皇家的气派。它面阔三间,进深两间,坐北朝南。
深秋时节,日短夜长。
夕阳的余晖,透过南窗上福寿万字纹的槅扇,斜斜地射入阁内。阁中早已点起了烛火,摇曳的烛光与夕阳的余晖交织在一起。
中央立着一架紫檀木嵌玉山水屏风,将前后分隔开来:前厅用于议事,后设暖炕供小憩之用。
东墙多宝阁上,陈列着青铜珐琅等珍玩;西侧为御案区,奏本题本堆叠如山,朱漆描金的文具匣置于一旁。
贤丰惯用的黑漆描金云龙纹长案上,正摊着江北大营胜保的加急求援文书,奏报着天国攻势愈发猛烈。
青玉笔山上搁着狼毫,砚台中的墨迹早已干透。案角铜胎掐丝珐琅香炉中,焚着龙涎香,青烟袅袅升起。
御案后,置着一张紫檀嵌螺钿靠背椅,铺着明黄锦垫;案前五步处设着杏黄拜
第392章 西暖阁[1/2页]